或许往后,龙纹砚会在御书房里静静躺着,听着朝堂的议论;或许李文会去苏州开他的“清白斋”,柳姑娘守在铺子里,看晨光落在砚台上;赵虎会穿着新做的粗布衫,在街巷里巡逻,闻到包子香就进去买两个;而他自己,说不定哪日又会蹲在哪个门槛前,研究半块沾着露水的韭菜包子。
但那又何妨?世间的案子,本就像串起来的珠子,一颗落定,一颗又起,只要人心是暖的,墨是香的,再寻常的日子里,也能嚼出甜来。
沈砚之端起酒杯,对着月亮遥遥一敬,酒液入喉,带着桂花的甜,和着墨香,在心底酿成了绵长的暖。
几日后,李文终究没去翰林院。他托苏御史回了皇上的恩,只说自己是个手艺人,摆弄不来笔墨官文。皇上倒也没怪罪,反倒赏了他一方上好的歙砚,说是让他好好经营“清白斋”,别辜负了“忠砚公”的名声。
开张那日,苏州的“清白斋”门口挂了块新匾额,是李文自己写的,笔锋虽稚嫩,却透着股磊落。柳姑娘穿着身月白裙,在柜台后算账,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上,鬓角的银钗换了支玉兰花样式的,是李文特意去锦绣庄订做的。
沈砚之他们赶去道贺时,赵虎扛着个大包袱,里面是王老板新卤的酱牛肉,用油纸包了三层,还冒着热气。“我跟王老板说,这牛肉得卤足十二个时辰,才能配得上‘清白斋’的墨香。”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放,眼睛就被架上的砚台勾住了,“乖乖,这方金星砚,比龙纹砚还亮堂!”
李文笑着递过杯茶:“这是去年在黄山采的石料,磨出来的墨不容易干。”他指了指墙上的画,是幅砚台谱,每方砚台旁都标着来历,“等攒够了名气,就把师父当年设计的砚台都复刻出来,让更多人知道他的手艺。”
苏卿卿在铺子里转了圈,忽然指着角落的木架:“这里该摆些话本,说书人编的《龙纹砚传奇》就不错,客人看砚台累了,还能翻两页。”
柳姑娘眼睛一亮:“我也是这么想的!前几日托人去书局订了,说是这两日就到。”
正说着,外面传来阵喧哗,原来是苏州知府带着人来了,手里捧着块“匠心”牌匾,说是奉了巡抚的令,给“清白斋”题的。李文忙要推辞,被知府按住了:“李公子就收下吧,这不仅是给你的,更是给所有守着清白的手艺人的。”
沈砚之站在门口,看着往来的客人在砚台前驻足,有书生对着方端砚啧啧称奇,有妇人给孩子挑选小巧的洮河砚,柳姑娘和李文笑着应答,声音里都带着甜。赵虎正跟个老秀才聊得起劲,说的还是包子铺那半块带血的玉佩,听得人眼睛发亮。
“你看,”苏卿卿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沈砚之点头,风从巷口吹来,带着砚台的墨香和街边桂花糕的甜香,竟比御书房的龙涎香更让人安心。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李文:“这是上次在文宝斋找到的,你师父的砚台草图,或许用得上。”
李文展开布包,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线条虽淡,却能看出是龙纹砚的初稿,旁边还写着行小字:“砚者,心也,心清则砚净。”他眼眶一热,抬头时眼里闪着光:“谢谢沈大人。”
回程的路上,赵虎啃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下次查案,咱还来苏州吧?这里的砚台好看,牛肉也香。”
苏卿卿笑着推他一把:“说不定不用等下次,沈大人怀里的玉佩,说不定又藏着新线索呢。”
沈砚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枚和田玉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倒真像藏着什么故事。他抬头看向远处的炊烟,觉得这世间的案子,从来都藏在烟火里,只要用心去闻,墨香里有真相,肉香里有暖意,连风里,都带着未完待续的甜。
或许下一站,是哪家的笔墨铺,或许是某个书生的书房,但无论在哪,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再缠人的线索,也能理得清清楚楚,像方上好的砚台,磨出的墨,黑得透亮,香得绵长。
回到京城没几日,沈砚之就收到了李文托人送来的包裹。拆开一看,是方巴掌大的洮河砚,砚池里刻着片小小的柳叶,旁边题着“清风”二字,墨色温润,一看便知是用心打磨过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小子,倒还记得我喜欢素净的样式。”沈砚之把砚台放在案上,指尖刚碰到砚边,就见周明举着封信跑进来,信封上盖着苏州的邮戳,字迹是柳姑娘的娟秀。
“大人,李文公子说,苏州近来不太平,有户绸缎庄夜里遭了贼,丢的不是金银,是几匹刚到的云锦,上面绣着的凤凰图案被人剪走了。”周明喘着气,“他说这案子蹊跷,让您给参详参详。”
苏卿卿凑过来看信,忽然笑了:“你看他画的示意图,凤凰的翅膀少了块羽毛,像极了……”她顿了顿,“像极了三年前宫里失窃的那面凤纹镜,镜缘也缺了块凤凰尾羽。”
赵虎正擦着他的铁尺,闻言猛地抬头:“又是宫里的东西?这贼胆子够大的!要不要现在就备马去苏州?我还惦记着王老板分店的酱牛肉呢,听说他新卤了牛筋,比牛肉还劲道。”
沈砚之拿起那方“清风”砚,砚台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倒让人心头一清。他想起苏州“清白斋”门口的阳光,想起柳姑娘鬓角的玉兰花钗,忽然觉得那剪走的凤凰图案里,藏着的未必是刀光剑影,或许还有别的故事。
“不急。”他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凤纹”二字,墨色饱满,正是用那方新砚台磨的,“先让李文去查查那绸缎庄的老板,是不是跟当年看管凤纹镜的太监有来往。”
窗外的阳光落在字迹上,“凤”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条引线,一头连着京城的旧案,一头牵着苏州的新谜。赵虎已经开始收拾包袱,嘴里念叨着要带两身换洗衣物,最好再捎上瓶胡辣汤的调料。
苏卿卿把那封信折好,放进绣着砚台纹样的荷包里:“看来这趟苏州之行,又能闻到‘清白斋’的墨香了。”
沈砚之拿起案上的洮河砚,对着光看,砚底的冰纹在阳光下像极了流动的水。他忽然想起李文信里的话:“苏州的雨,落在砚台上会凝成小水珠,像撒了把碎银子。”
“走吧。”他站起身,把砚台揣进怀里,“去看看那苏州的雨,能不能洗出点新线索来。”
赵虎早拎着包袱在门口等着了,周明也备好了马,马蹄声在巷子里敲出轻快的节奏。沈砚之回头望了眼案上的宣纸,“凤纹”二字在风里微微颤动,像极了即将展翅的凤凰。
他忽然觉得,这世间的案子就像串不完的珠子,一颗刚穿好,另一颗已在眼前,而那些藏在墨香、酒香、肉香里的线索,总能把它们串成暖融融的一串,让人追着、赶着,也盼着。
苏州的方向,云卷云舒,仿佛有墨香顺着风飘来,混着江南的水汽,在京城的巷口,织成了未完待续的篇章。
喜欢历史杂烩请大家收藏:(www。xiakezw。com)历史杂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