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瘸子的眼睛显然是哭过,红彤彤的两圈。他恶狠狠咬着嘴唇,并不回答。
贫民倔强的、不忿的、恶恨的目光,瞳仁轻轻颤着,又害怕,还嫉妒。
她不以为意,唤他上前:“过来交代吧,说不准,我能为你主持公道呢?”
铺中的生意彻底被这些不速之客搅散,个中缘由,她还要问一问。
小瘸子愤愤扭身挣扎,扣押他的伙计们识趣松手,他跛脚走来,连殊静默注视,终于,他屈折膝盖,对她跪倒下去,“恳求娘子为我们主持公道。”
她轻笑:“怎么打起来的?”
“是他们以次充好!先糊弄人!”小瘸子死死仰瞪着掌柜,“被识破之后,就赶着打发人走!”
也就是说,药铺伙计赶人,他们才恼,两方互不相让,才至于后来打起来,掌柜先叫人逮了这个瘸子作人质,与汉子们对峙。
几个汉子会因为小瘸子顾忌,他又能说出以次充好,说明是这些人让他来抓药的。这种药铺但凡是东家不常关注,他们就做得出看人下菜碟的事,遇见普通平民,多用次品糊弄,还能吃些利益。
这几个不懂行的请了个不起眼的瘸子帮他们分辨,而没有盲目相信药铺伙计。小子揭穿了他们丑陋的吃相,才招致祸端。
倒也亏得是他们多长了些心眼,否则钱搭进去了,病还不见好,不知道找谁哭去,只能够怨自个出身微寒。
麻黄色偏黄褐,而髓部浅黄不见红心,气味淡薄;桂枝色过红,乃是硫熏所致,又干枯无油光,味酸……的确都是次等药材。
连殊并不急于给这几个百姓回复,而是问连衡:“谢郎君看着也不像是眼瞎的,怎么药铺里还会出这种事?”
连衡如实讲道:“他确是不瞎,只是越不瞎的人越相信眼睛,打望几眼就走了。”
这样的东家看什么门道。
她能感觉到他话中深意,估摸着早知谢缈的不上心。
还说要转手给她打理?还是看她清闲很想给她寻事头疼。
小瘸子见他们就那么谈论起来,着急说:“娘子!想必您也是看得出来的!是他们欺人在先……”
连殊点点头,“嗯”一声,承认伙计与掌柜的不当之处。
她语调一转,微冷:“所以呢?你又以为该如何?不若看看,那几个人做的好事,现在你们也走不了,若是报官,府兵大抵两刻钟就能赶来。”
这是个用律法的世道,既然在铺子里打砸了,就要衡量损失。
此话一出,让他们原地僵化,嘴巴不断微张却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词。
小瘸子先是愣,而后咬牙:“娘子明明说可以为我们主持公道!”
“欠债还账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不是公道吗?”连殊虚起眼睛和他对视。
她能做主,她就是公道。
“郁照娘子在的时候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
小子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连殊哂声:“她好,那你们去找她啊?”
她晓得,以前郁照会义诊,会解他们燃眉之急。
然而如今他们还有得选,还有后路吗?
连衡支使小僮:“去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