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仪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握着折扇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指节泛白。
上次曲江池诗会,他便是被两首诗压得抬不起头,今日难不成还要再遭此难堪?
孔彦舟也愣了愣,顺着声音望向二楼雅间,眼中闪过几分好奇。
只见那小厮捧着素笺,快步从二楼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个抱琵琶的乐伎,显然是要当场吟唱。
上官仪迟疑了片刻,忽然对着身旁的孔彦舟说道:“彦舟兄,某忽觉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啊?游韶,这就要走了?”
孔彦舟纳闷地看着他,只见上官仪脚步匆匆,几乎是逃也似的往门口去,那健步如飞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身体不适。
他正纳闷着,身后赫然传来乐伎清越的吟唱,伴着琵琶急促的弦音,如战鼓初擂: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清风楼内的喧嚣瞬间平息,连酒盏碰撞的轻响都没了。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吟唱声陡然拔高,仿佛有金戈铁马从词句中奔涌而出。
楼中那些曾披甲上阵的武勋出身的权贵,猛地挺直了腰板,眼中泛起潮热的光。
那是军营里烤肉的香气,是战鼓与胡笳交织的轰鸣,是秋霜里校场点兵的肃杀,一切都历历在目。
现在的大唐还没彻底结束战争,这些权贵也还没有陷入醉生梦死中。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最后一句落下时,琵琶声骤然收住,余音袅袅。
“好!”
“善!”
满堂喝彩如潮水般涌起,几个武勋攥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想起自己鬓边的白发,忍不住红了眼眶。
阎立德在雅间内长长叹了口气,反复咀嚼着“可怜白发生”五字,转头看向身旁的温禾。
少年郎正望着楼下,侧脸在烛火下映得分明,可那双眼睛里,却仿佛藏着比岁月更沉的沧桑。
“嘉颖,”他忍不住开口,“你这般年纪,怎会有这般感慨?”
温禾刚要答话,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碰撞。
“砰!”
清风楼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身披明光铠的士兵鱼贯而入,甲叶碰撞声惊得烛火乱颤。
刚刚被《破阵子》勾起豪情的壮汉猛地拍案而起,怒喝一声:“哪个犬入的敢来闹事,坏了你耶耶的诗性!”
领头的人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声道:“百骑!”
“噗通!”
那两个字刚出口,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壮汉瞬间如遭雷击,双腿一软竟直直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