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它到来的方式吗?没有戏剧性,没有连续三天的狂欢,没有在酒缸里的震颠性谵妄,没有精神病院的束缚装和氯普鲁马嗪,也没有一位焦虑的心理医生急切地盯着你的脸。你仅仅盯视着黄色的手帕,或者壁炉的火焰,畏惧着你自己的思想,就像被惊扰的孩子那样。
我闭上眼睛,把毛毯拉到脸上。我可以感觉到胡须顶着羊毛衫,汗水在衬衫内流下来,我可以闻到自己身上的气味。风吹着房子,一根潮湿的枫木枝条掠过窗户。
过了些时候,我听到一辆汽车停在外面,有人向上跑进门廊。我听到敲门声,透过蒙着蒸汽的玻璃,看到了一个女人的面孔。但是,我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戴着半球形的平沿黑色牛仔帽,头发和脸上带着雨点。
她更大声地敲着门,透过玻璃紧张地看着我。接着她打开门,伸进脑袋。
“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一切都很好。抱歉我没起来开门。”
“什么东西烧焦了。”
“我点了炉火,今天早上点的。是克莱特斯来了吗?”
“没有。你屋子里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就像我说的,火炉有点不对劲儿什么的。”
她的绿宝石眼睛奇怪地看着我,走过我身边,进了厨房。接着,我听到金属在炉子上卡塔卡塔响,然后响声到了水槽里。她拧开水龙头,蒸汽在一些热东西上发出咝咝声。她走回客厅,眼睛仍然奇怪地注视着我。她穿着胶靴,一条男人的宽皮带在牛仔裤上打着环,在她红色法兰绒衬衫外,罩着一件带有一等兵臂章的军用夹克。
“水壶烧漏了。”她说,“我把它放进水槽,这样它就不会在屋里散发煳味。”
“谢谢你。”
她摘下帽子,在我对面坐下来。她嘴角的三颗痣在炉火的映衬下有些发黑。
“你还好吗?”她说。
“是的,我得了疟疾,它复发然后又好了。只是在血液里嗡嗡作响一会儿,并不太糟糕。总之,现在好了。”
“我认为你不该一个人呆在这儿。”
“我不是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和我生活在一起。你从哪儿弄来的一等兵夹克?”
“这是我哥哥的。”她从椅子上向前倾身,将手放到我额头上。然后拿起我的一只手,握了一小会儿。“我分辨不出来。你靠火太近了,但你应该躺在床上。起来。”
“我很感激你,但是不舒服的感觉快过去了。”
“是的,我能看得出,你正处于最严重的状况。你知道炉子上烧着一个水壶吗?”
她抬着我的一只胳膊帮我起身,扶我到卧室。我坐在床沿上,麻木地看着窗外潮湿的树木,还有落在水中的雨点。当我闭上眼睛时,头开始眩晕,我可以看到灰色的虫子在我眼皮底下游来游去。她从我肩上拿开毛毯,脱掉我的衬衫,把我的头挪到枕头上,然后给我盖上被单和床罩。我听见她在浴室里放水,然后打开衣柜抽屉,接着坐到床垫边上,用一条温暖、湿润的毛巾擦拭我的脸和胸口,然后,在我头上套了一件干净的T 恤。
她又摸了摸我的额头,俯视着我的脸。
“我认为你没有把自己照料好。”她说,“我还认为你不是个明智的人。”
“你为什么来这儿?”
“不要顾及萨利·迪奥和他父亲的面子。这对你不好,对克莱特斯不好。”
“克莱特斯是自找的。”我吐了口气,张开又合上眼睛。我可以感觉到房间在旋转。
“他曾做过些坏事,但他不是个坏人。”她说,“他敬重你,他希望你仍然是他的朋友。”
“当我需要他时,他出卖了我。”
“也许他自己也付出了代价。你睡觉吧,我会呆在这儿,给你准备午餐,等你醒来再吃。”
她在我身上盖了条毛毯,把它拉到我的下巴处。她的手碰到我的手,我不由自主地把她的手握我的手中。
我不记得上次碰女人的手是什么时候了。我在手掌中合上她的手指,用拇指感觉着她皮肤上树皮一样的粗糙,把我们两人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上,似乎这样,能给我一些在现实中我所没有的权力。她没有抽走她的手,她的面孔很温柔,用毛巾擦掉我头发中冒出的汗水,仍然坐在床边。外面,雨水扫过院子和屋顶,我感觉自己滑入了一个凉爽、洁净和安全的地方,那里没有火在燃烧。
在那里,灰色的早晨就像我的额头枕在她的大腿上那样,不会带来丝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