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引对他说的重逢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放过我吧”。
谢积玉的双手无意识地绞着,手掌被扎出来的伤口被不小心弄破了,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洁白的地砖上。
立刻有护士过来帮他处理伤口,只是刚刚消毒完成,那个帘子便打开了,医生走了过来。
谢积玉连忙站起来上前两步:“他怎么样了?”
“烧已经退了,补充了电解质和营养剂,脚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只是接下来24小时很关键,如果生命体征平稳,并且恢复意识就没有大碍。”
谢积玉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面色还是凝重:“我能去看看他吗?”
医生点点头,然后将还昏睡着的方引送到了楼上的病房中。
谢积玉的精神和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但他只是坐在方引的病床边静静地看着,手下人根本劝不动。
方引的脸又变成了那种没有血色的模样,乌紫的双唇转为了苍白,那双眼睛紧紧地闭着,眉心似乎都在紧张地蹙着,没有一点放松的模样。
他原本就是很瘦削的身形,这一年多之后竟然又瘦了一些,胸口皮肤薄得都能看得清骨头凸起的形状。
在明晃晃的灯下,谢积玉终于看到了方引脖颈上那道细细的、浅色的疤痕,横贯跳动着的大动脉。
除此之外,方引的脚上也有伤,手臂上的伤也是一副刚刚愈合的样子,还能看见浅红的肉色。
怎么变成了这样?变成了这种连生命力都流失大半的模样?
谢积玉慢慢倾身,将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握在双手中。
在他的印象里,方引的手很修长白净,指甲总是修的整齐,散发着莹润的浅粉色。
但现在这只手的骨节都有些突出,指甲的边缘粗糙,手指上还能看到一些伤痕。
谢积玉垂着头,将方引的手指送到唇边,很轻地碰了一下,声音哽咽:“方引……”
他终于有了实感,方引真的还活着。
谢积玉没有离开病房一步,一直守着。
几个小时之后的黎明时分,方引的体温又一次窜了上来,烧得监测仪器都报警。
他的额头沁满冷汗,眉头紧拧,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一直醒不过来,双唇一张一合地说着听不清的话。
谢积玉只能站在病房的角落,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将方引围得水泄不通。
太冷了。
冷气就像是一点一点地沁入了骨头缝里,方引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他发现自己躺在了冰冷的废弃工厂里,双手被牢牢地束缚着,只能抬头望去。
他看见周知绪还是年轻人的模样,腹部硕大而恐怖,被方敬岁在地上拖着走远了,留下了一行猩红的血迹;
他看见自己那个早就流产的孩子,浑身是血地爬过来,几乎要撕开他的肚子;
他看见谢积玉身边拥着另一个人,很开心的模样,踏着自己的血肉走远了……
只有方引一个人无助地躺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血渐渐凝成了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