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沈砚之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塘里的水,“三年前给柳燕验尸的仵作,是不是收了你的好处?”
张婆浑身一颤,扑通跪坐在泥里:“是……是苏姑娘求我的!她说侍郎要杀她灭口,让我找个身形相似的女尸冒充,她好趁机逃走。她还说……还说要等荷花开满塘,就回来报仇……”
雨突然停了。沈砚之抬头望向画舫顶层的阁楼,那里的窗纸破洞处,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绿裙,手里举着支刚摘的荷花,花瓣上的水珠滴下来,在窗台上晕开点点红,像极了胭脂。
柳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泪如雨下:“哥……那是苏姑娘!她没死!”
可沈砚之没动。他看着掌心那枚裂玉冠,突然明白那道疤痕不是被咬伤的——是烫伤,与三年前莲池边发现的炭盆痕迹完全吻合。而那空漆盒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眼睛,是当年书生临死前,苏姑娘给他绣的荷囊,里面装着的,是两人约定好的莲子。
阁楼里的绿裙身影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笑,手里的荷花却突然掉了下来。沈砚之看见她袖口露出的银链,与女尸手中的那圈一模一样,只是链扣处,刻着的是个“苏”字。
“原来当年推书生进莲池的,是你。”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塘里,“你恨他穷,更恨他不肯帮你偷侍郎的账本。柳云,你找替身,编谎话,就是想借我们的手杀了侍郎,再杀了苏姑娘,独占她藏起来的账本,对不对?”
柳云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捕快的刀上。阁楼里的绿裙身影突然尖叫起来,转身往阁楼深处跑,却被什么东西绊倒,露出裙摆下的脚——那只脚上,少了根小脚趾,与三年前柳燕卷宗里记录的“左脚小指残缺”分毫不差。
沈砚之展开那张被雨水浸透的宣纸,荷叶已完全褪色,只留下叶心处的字:“莲子债,原是情债。”他低头看向塘里的淤泥,那里的荷花正在雨后慢慢舒展,像是无数双眼睛,正看着这场迟来的清算。
而掌心的裂玉冠,不知何时被血染透,缝里的赭石色丝线,竟慢慢变成了红色,像极了当年书生胸口流的血。
阁楼里的绿裙身影摔在地上时,裙角掀起,露出腰间系着的半块玉佩——与柳云怀里那半块正好拼成完整的鸳鸯。沈砚之盯着那玉佩,突然想起柳云方才说“哥被打断手脚扔进莲池”,可卷宗里分明写着,当年捞起的尸身“四肢完好,唯颈部有勒痕”。
“柳云,你哥是被勒死的。”沈砚之的声音在雨后的寂静里格外清晰,“不是被打断手脚。”
柳云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攥着漆盒的手指关节发白:“我……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阁楼里的女子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只是故意说错,好让他们以为你哥死得凄惨,好让他们信你真的是来报仇的。”她撑着地板站起来,转身时,沈砚之看清了她的脸——眼角有颗极淡的痣,与三年前柳燕画像上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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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是柳燕。”沈砚之缓缓开口,“苏姑娘当年救了你,让你假死脱身,自己却被侍郎困在画舫。而你,这些年一直躲在阁楼里,看着苏姑娘被折磨,看着你弟弟柳云一点点变成帮凶。”
柳燕的嘴唇哆嗦着,突然指向柳云:“是他!是他贪财,被侍郎收买,把我哥藏账本的地方告诉了他们!我哥发现后要去报官,才被侍郎派人勒死的!”
“胡说!”柳云突然嘶吼起来,“是你!是你见我哥要把账本交给御史,怕牵连到你和苏姑娘,才趁他喝醉,用腰带勒死了他!我亲眼看见的!”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众人都愣住了。沈砚之突然想起女尸掌心里的字——“柳郎亲启”。苏姑娘的心上人原是柳云的哥哥,可这“柳郎”,指的究竟是哥哥,还是弟弟?
他弯腰捡起那半片荷叶,背面的“柳”字针刺得极深,针脚里嵌着点金粉——是赤金线,与赵三说的“柳燕最后绣的荷囊用赤金线绣莲子”完全吻合。沈砚之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张婆:“当年苏姑娘让你找替身,是不是为了救柳燕?”
张婆瘫在地上,泪水混着泥水流下来:“是……柳燕杀了柳郎,怕被官府抓,求苏姑娘救她。苏姑娘心软,把她藏在阁楼,自己扮成柳燕的样子,替她顶了罪……”
“所以三年前死在塘里的,是苏姑娘。”沈砚之看向柳燕,“你这些年躲在阁楼,看着杀你哥的凶手逍遥法外,看着救你的恩人替你赴死,却什么都没做。直到柳云带着漆盒回来,你才知道,他早就和侍郎串通好,要把当年的账全算在你头上。”
柳燕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他要账本!那账本里记着侍郎贪墨的证据,也记着……记着苏姑娘父亲是被侍郎害死的!他以为杀了我,就能拿着账本去要挟侍郎,就能娶侍郎的小女儿!”
柳云的脸彻底白了,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匕首,转身就往柳燕扑去:“你去死吧!”
可他没扑到。赵三的刀更快,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柳云看着被夺走的漆盒,突然瘫坐在地:“那账本……不在我这儿……”他抬起头,看向沈砚之手里的荷叶,“在苏姑娘绣的荷囊里……她当年把荷囊缝在了柳燕的嫁衣里……”
沈砚之猛地看向柳燕的绿裙——裙摆处果然有块补丁,针脚与荷叶背面的针刺手法如出一辙。他走过去,轻轻扯开补丁,里面掉出个小小的荷囊,用赤金线绣的莲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囊里裹着的,正是那本泛黄的账册。
账册最后一页,用苏姑娘的笔迹写着行字:“燕儿,我替你死,是盼你好好活着,不是盼你藏着恨。”
柳燕看着那行字,突然捂住脸恸哭起来。沈砚之将账册递给赵三,转身看向塘里的荷花——不知何时,已有两朵花苞悄悄绽开,一朵粉,一朵白,像极了当年的苏姑娘与柳燕。
而柳云被押走时,突然回头看向沈砚之,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你以为这就完了?侍郎的小女儿……早就带着另一本账册去京城了……”
沈砚之捏着那片荷叶的手猛地收紧,叶梗刺破指尖,血珠滴在赤金线绣的莲子上,竟晕开点点暗红——像极了三年前苏姑娘死时,从塘里浮起的那朵染血的白荷。
原来这情债底下,还压着更深的权欲,那本被带走的账册,才是真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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