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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躁气(第1页)

晚饭是糙米饭配菱角炖排骨,赵虎还炒了盘薄荷炒蛋,清清凉凉的气味漫在灯影里,把白日的躁气都压了下去。李秀才捧着碗饭蹲在石案边,边吃边看孩子们留下的青石片,忽然指着块刻了半截云纹的石头笑:“这孩子准是看了今早的朝霞,你瞧这云脚,还带着点金边呢。”

苏卿卿端来一碟桂花糖糕,是用前几日收的桂花腌的,糕上还印着个小小的砚台模子。“镇上的糕点铺学了新花样,”她拿起块给沈砚之,“说要做些‘砚形糕’,中秋时送给学堂的孩子们,说‘吃了能沾点文气’。”

小姑娘嘴里塞着糖糕,含混不清地说:“那我要把莲蓬砚的样子画给他们,做莲蓬糕!”说着便蘸着盘里的汤汁,在石案上画起来,汤汁顺着石缝往下淌,在案脚积了小小的一汪,倒像个天然的小砚池。

柳姑娘收拾完灶房,提着盏马灯去塘边看莲,灯影落在水面上,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倒像无数方砚台在水里漂。“有朵莲开了,”她隔着塘喊,“花瓣上还沾着下午的雨珠,亮得像碎墨锭!”

沈砚之跟着过去,果然见朵白莲亭亭立在水里,花瓣边缘泛着月光似的银辉。他忽然想起李秀才说的“石亦有灵”,此刻倒觉得这莲花也藏着灵性,不然怎会选在这时辰绽放,像特意来给孩子们的“心砚”当模样。

回到院里时,李秀才正对着洮河砚出神,见沈砚之进来,指着砚池里的灯影:“您看这光影,像不像当年在破庙里,您给我们讲《砚心说》时,油灯映在石案上的样子?”他指尖轻轻敲着砚台边缘,“那时总觉得‘清白’二字太重,如今看孩子们刻石头才懂,原是把日子一点点刻进去,就轻了。”

夜深时,周明带着几个村民来,扛着块半人高的青石,说是从河滩上抬来的,石面上有天然的荷叶纹。“大家合计着,”周明抹了把汗,“把这石头雕成个大砚台,摆在学堂门口,孩子们上学放学都能摸着,也算沾沾‘心砚’的气。”

青石落地时,震得案上的墨锭轻轻跳了跳,墨香混着泥土气漫开来。沈砚之摸着石上的纹路,忽然觉得这石头比洮河砚更有分量——那是无数双踩过河滩的脚,无数滴落在石上的雨,还有无数个寻常日子,共同磨出的印记。

小姑娘抱着她的莲蓬砚睡在石案边,砚池里的水映着天上的月牙,像把小刻刀悬在半空。沈砚之给她掖了掖薄毯,看见她的小手还攥着片柳叶,柳叶尖正对着那方大青石,仿佛在说:别急,我们慢慢雕。

窗外的月光淌进院里,把青石、砚台、荷叶都镀成了银色。沈砚之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日子如砚”四个字,墨里掺着薄荷香、桂花香,还有孩子们留在石案上的菱角甜气。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把今天的暖,刻进明天的石里,让每个往后的日子,都能摸着这份温度,慢慢生长。

远处的蛙声又起了,这次更密,像在给新运来的大青石唱开工曲。风过时,荷叶上的水珠落进塘里,荡开的涟漪里,仿佛能看见无数方砚台正在成形,有的刻着月光,有的雕着蛙鸣,还有的,正泡在人间烟火里,慢慢晕开属于自己的,暖融融的墨香。

天刚蒙蒙亮,李秀才就带着学堂的孩子们来了,手里都提着竹篮,篮子里装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山里采的野藤,说要缠在刻刀把上防滑;有河边捡的贝壳,想磨平了嵌在砚台边当装饰;还有个孩子捧着块蜂巢,蜜还没刮干净,沾得满手黏糊糊的,说“要把蜜水掺进墨里,写出来的字甜丝丝的”。

沈砚之刚把那方大青石冲洗干净,石面上的荷叶纹被晨露一浸,越发清晰。“你们看这纹路,”他指着石上天然的脉络,“比咱们画的更有生气,这是老天爷给的雕样,咱们得顺着石头的性子来。”孩子们凑过去摸,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面,有个孩子忽然说:“它在喘气呢,你看这露水,像汗珠似的往下淌。”

柳姑娘挎着竹篮从塘边回来,篮子里装着刚摘的莲蓬,莲房还带着湿泥。“方才见塘里的莲又开了两朵,”她把莲蓬倒在石案上,莲子滚得满地都是,“我挑了些饱满的,煮熟了能当刻刀的垫手——握着温乎乎的,不容易累。”说着便去灶房生火,灶膛里的柴火噼啪响,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倒像在给这方大青石唱醒酒歌。

周明带着几个会石匠活的村民来,手里拿着錾子和锤子。“先把边角凿平了,”他蹲在青石旁比划,“留着这天然的荷叶边,中间雕个大砚池,能盛半桶水,孩子们练字时,舀池里的水研墨,才算真的‘借天地为砚’。”有个老石匠摸出个酒葫芦,往石面上倒了点酒,用布擦匀了,石色顿时深了几分,荷叶纹像活过来似的,在晨光里轻轻晃。

小姑娘抱着她的莲蓬砚,在大青石旁转圈,忽然指着石角的一块凹陷:“这里能雕只小青蛙,让它蹲在荷叶上看我们刻砚台。”她用手指在凹陷处画圈,“还要给它刻条小尾巴,像刚从蝌蚪变过来的。”老石匠听了直乐:“好,就依你,这青蛙准能镇住石里的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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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卿卿端来一大盆绿豆汤,里面浮着些冰块,是昨夜用井水冻的。“李文从苏州捎来的信上说,砚语堂的姑娘们雕了批‘荷趣砚’,砚池里雕着小鱼,注了水晃一晃,鱼影像在游似的。”她给孩子们分汤碗,“还说等咱们这方大砚雕好了,要派人来拓个样,刻成百方小砚,送遍江南的学堂。”

日头爬到头顶时,大青石的轮廓渐渐显出来了:荷叶边的砚沿,中间是浅浅的砚池,石角的小青蛙已凿出了雏形,蹲在那里,真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赵虎提着桶卤牛肉来,切了两大盘,还拌了些黄瓜丝,说“给石匠师傅们补补力气,这石头硬,得费不少劲”。

孩子们围着青石吃午饭,有个孩子把牛肉汤倒进自己的小砚台里,用树枝蘸着在地上写“荷”字,汤渍很快干了,倒像字钻进了土里。“等秋收了,”他抬头对沈砚之说,“我要把稻穗磨成粉,混着泥水写‘年’字,这样字里就有粮食的味道了。”

沈砚之看着那孩子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手里的洮河砚也热了起来。砚池里的水映着头顶的日头,冰纹像撒了把碎金,倒像无数个日子在石里闪。他拿起笔,在李秀才递来的宣纸上写“顺石而生”,墨落纸上,竟带着股青石的凉气,混着牛肉的香、绿豆汤的甜,还有孩子们留在石案上的蜜渍,成了人间最鲜活的墨。

午后的风带着塘里的荷香,吹得大青石上的凿痕轻轻颤。老石匠的锤子敲在錾子上,“叮叮当当”的声里,仿佛能听见石头在说话,说它藏在山里的年月,说它被河水冲打的日子,说它如今要住进这满院的笑语里,当一方能盛下日月、装得下烟火的“心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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