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之中,每个人都活得很苦,可若她当初能对夏花存有一丝善意,给予那孩子多一点点温暖……若夏花还在,这一天里,她会不会也拼死保护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呢?
也许会吧。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如果”。
狼群最终被村里组织的青壮打退,留下的狼尸被大家分食,在缺粮的年月,能吃到一口肉,哪怕是带着腥臊味的狼肉,也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然而,这短暂的“幸福”如同泡沫。
眼看着焦黄的田地里还能勉强收上些干瘪的麦麸,遮天蔽日的蝗虫,又来了!
它们像一片移动的乌云,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连东梁山上那些村民们最后的依靠——树皮、草根,都被啃噬得干干净净!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
我站在自家地头,望着那片被蝗虫洗劫过后、只剩下绝望黄土的世界,眼睛瞪得老大,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我身体一软,缓缓滑倒在地。
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再也起不来了。
“姑姑!姑姑!”思晴趴在我身边,发出了从西河村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里最声嘶力竭的一次嚎啕大哭。
她的哭声像一把重锤,砸开了我封闭的感官,让我几乎失聪的耳朵里,又重新灌进了这个世界的声音。
村里人在喊什么?他们在喊什么?
思晴一边用力拉我的手,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姑……他们……他们说找……土豆……姑姑,你醒醒……姑姑……”
土豆!是土豆!林二姑娘之前让大家在田间地头边角地种下的土豆!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混沌的脑海。我的力气一点点汇聚回来,求生的本能让我挣扎着爬起,然后牵起思晴,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朝自家那块坡地跑去。
地里,早已是一片疯狂的景象。
全村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用手,用木棍,用一切能用的工具,拼命地刨着干硬的土地。
林二姑娘、林东家、张村长、王族长,甚至连那个平日里那个满是书卷气、光风霁月的陈先生,都挽着袖子,满手污泥地在挖着。
许多人一边挖,一边呜呜地哭着。可我知道,他们这不是悲伤,是绝处逢生的狂喜,是喜极而泣!有救了,能活下去了!
我和思晴也立刻扑倒在地,用双手疯狂地刨挖。
旱了太久的地,裂缝很大,挖起来容易;可土豆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硬土,剥离起来又异常麻烦。
很快,我们姑侄的手指就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鲜血混着泥土,钻心地疼。
可我们一刻也不敢停歇,把带着厚重土块的土豆小心翼翼地搬回家——真到了没吃的时候,连这泥土,也是能充饥保命的东西!
我们以为,熬过了旱灾、狼灾、蝗灾,苦难总该到头了。
谁知贼老天,竟是不肯放过我们。山火,又毫无征兆地烧了起来!
烈焰借着风势,吞噬着山上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浓烟滚滚,遮天蔽日,仿佛要将整个东梁山都化为灰烬。
村里有老人有青壮自发留下来守村,妇人孩子退出村子去上元镇开阔一点的地方躲灾,在我以为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新家都将失去时,苍天终于落下了眼泪。
雨点,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焦灼的土地上,也打在我的心上。
我跪在上元镇林氏豆腐坊那拥挤的廊檐下,看着眼前越来越密的雨帘,哭得不能自已,浑身都在颤抖。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熬过去了!我们一定能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