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旧案!母亲!
这四个字如同强心针,瞬间将唐赛儿从沉沦的边缘拉扯回来。她猛地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嘶哑得几乎变调:“进……进来!”
石门开启,刘渊然与风尘仆仆的云鹤道长快步走入。油灯光晕下,只见唐赛儿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一抹未擦净的血痕,蜷在榻上,如同暴雨中被打湿翅膀的雏鸟,脆弱得惊人,可那双看向他们的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某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姑娘,你……”刘渊然见状大惊,上前一步欲要号脉。
“无妨!”唐赛儿猛地挥开他的手,支撑着坐起身,目光死死盯住云鹤,“说!济南怎么了?”
云鹤道长压下心中的惊疑,快速禀报:“贫道依姑娘所给线索,深入查访。当年那唐姓知州一案,水极深。卷宗虽语焉不详,但多方印证,当时尚是燕王麾下的一名心腹将领确曾秘密赴济,处理的却非简单‘勾结妖人’案,似是涉及一桩更大的皇室阴私,意在灭口掩盖。而经手此案的锦衣卫中,有一关键人物,后调任京师,如今……似乎在赵王府当差,甚得赵王信任。”
赵王!朱高燧!
虽然依旧没有直接证据,但所有的线索,都丝丝缕缕地指向了那座巍峨的皇城,指向了那位权势煊赫的亲王!
一股比玄阴之体的寒热更刺骨的情绪攫住了唐赛儿。是了,寻常官吏,怎会让燕藩旧部、锦衣卫如此兴师动众,掩盖痕迹?母亲的死,外婆的疯狂,她颠沛流离的命运,根源或许就在那九重宫阙之内!
复仇!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强烈!
可凭什么复仇?凭这具随时可能崩溃的身体?凭这山东一隅之地暗中积聚、却远不足以撼动皇权的力量?
她需要更强力的支持,更需要……先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复仇。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个空药瓶上,周廷玉清俊的脸庞在脑海中愈发清晰。他不是禄国公世子,不是新科状元,他是唯一能缓解她痛苦的人,是……她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妄念。如今,这妄念却成了她活下去、去复仇的唯一途径。
更或许……接近他,借助周家在京师的势力,才能更深入地探查赵王府,查明母亲冤案的真相!
一种混合着极端渴望、冰冷算计和绝望挣扎的复杂心绪,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猛地抬头,眼中所有脆弱痛苦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刘道长,云鹤师叔。”
“贫道在。”
“北地诸事,暂由二位全权主持。依既定方略,稳步扩张,深扎根系,绝不可轻举妄动。”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工坊产出,优先供给王虎叔,武装精锐,但要更隐秘。”
“姑娘,你这是……”刘渊然隐隐感到不安。
唐赛儿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手,从贴身处取出那枚触手温润的青玉令牌。螭纹盘绕,中心的“枢”字在油灯下泛着幽冷的光。“见此令,如见周状元。”她一字一顿,重复着他当日之言。
“我要亲赴金陵一趟。”她终于说出了决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则,旧疾难耐,需寻‘回春堂’求药;二则,母亲之事,线索既指向京师,我需亲往查探;三则……”她顿了顿,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与悸动,“周状元初入翰林,京中局势复杂,周家虽有权势,终究远在西南。我亲去,或能为其耳目,助其一臂之力,亦更能体会‘风从何处起,浪往何处涌’。”
理由冠冕堂皇,足以说服刘、云二人。唯有她自己知道,那蚀骨的渴望与迫切的复仇,才是驱动她南下的真正毒火。
刘渊然与云鹤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担忧。唐赛儿此刻的状态极差,京师龙潭虎穴,厂卫横行,她此行无异于火中取栗。但她手持“枢”字令,理由充分,且意志坚决,他们无从阻拦。
“姑娘万万小心!”刘渊然最终只能沉重一揖,“京师不同此地,厂卫无孔不入……”
“我自有分寸。”唐赛儿打断他,挣扎着下榻,身体依旧虚弱,脊背却挺得笔直,“替我准备车马、路引,要最不起眼的。再挑两名绝对可靠、身手好的弟子随行。我明日便走。”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方,越过冰冷的石壁,仿佛看到了那座繁华而危险的帝王之都。恐惧、渴望、仇恨、决绝……种种情绪在她眼中交织翻滚。
廷玉,等我。她在心底无声地说,不知是祈求,还是宣告。
这一次,不是为了周家的大业,而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活下去,为了……靠近那唯一能解她燃眉之渴的源头,也为了撬动那掩埋母亲血泪的巨石。
北地的潜龙,终因身体的煎熬与血仇的牵引,决定昂首,涉险南游,直入帝国最汹涌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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