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个子本来就娇小,蹲下来后更是只有丁点大,自己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膝头,闷闷地嗫嚅道:“我就是……就是一见他就觉得很喜欢,所以忍不住想告诉他。”
潇湘闻言眼中流露出几分怜爱,没说什么,抬起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顶。倒是朱菀这个光有理论没有实践的门外汉,还在旁边一个劲地大放厥词:“真的吗?可是你若真心喜欢他,怎么会不想跟他说话、不想跟他待在一块呢?云苓妹妹,你还小,会不会是还没弄明白什么是喜欢,一不小心搞错了?”
潇湘挑眉:“喜欢就是喜欢,还能怎么搞错?”
朱菀一本正经地竖起根手指:“能啊,比如说,同样是心跳加速,可能是心动,也可能是吓的。”
“……”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药圃外的灵泉旁传来道嗤之以鼻的声音:“得了吧,她自己的心意,自己分不清,需要你来指点?”
朱菀吓得一激灵,猛地回头:“你怎么醒了?”
树影池光之间,宋渡雪躺在一把逍遥椅上,身前披了件外袍,膝上放了半卷闲书,乌发未束,随意地披散肩头,脸颊血痕已淡去七分,只余下浅桃似的妃色痕迹,懒洋洋地掀开眼帘,侧目瞥她一眼:“谁告诉你我在睡觉了?”
“那你干嘛不出声?”朱菀理直气壮道:“偷听姑娘说悄悄话,你不是正人君子!”
宋渡雪嘴角一抽:“你当我想听?你比蛤蟆还吵,真睡着也该被你吵醒了。”
他俩每天不这么斗上几十句嘴都消停不下来,已经快成宋大公子的复健项目了,有朱大喇叭陪练,宋渡雪恢复神速,如今口齿已清晰如常,但手脚还是使不上力,只能每天准时准点被抬出来,定海神针似的往霸下池旁一放,代替朱英履行她孵蛋的职责。
云苓习以为常地笑笑,低头继续为兰草剪枝,又听潇湘问:“妹妹可想过日后的打算?他毕竟不是瀛洲修士,一朝离去后,可能就许久都见不上了。”
“啊,我、我还没想过,”云苓慌张道,无言了一阵,小声回答:“那可能……可能就见不上了吧。”
朱菀一听,大不赞同,立即休了与宋渡雪的口舌之战,转过脸道:“不对,若是真心喜欢,就要主动争取。比方说——”清了清嗓子,祭出她多年的撒娇功力,掐着嗓子道:“‘严大哥能不能多留些时日?求求你了!’或者‘我也想出门,严大哥带上我好不好嘛。’一次不行就多说几次,男人啊,都挡不住软磨硬泡,总会松口的。”
在场唯一一个男人无语凝噎,眼不见为净地低头翻开了书。云苓被她挤眉弄眼的模样逗得笑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学不来这个……其实姐姐们不必费心,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能见到他,我已经很开心了。”
“真的?”朱菀不依不饶道:“你就一点也不想再跟他亲近一些?”
云苓窘迫地绞紧了手指:“可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他的道我不懂,他喜欢的我也不会……还、还是算了,我不想打扰他。”
朱菀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哎呀,现在不懂,你多想办法跟他聊聊天、说说话,日子久了,不就懂了吗?”
云苓腼腆地笑了一笑,摇头道:“不行的菀姐姐,这种事情强求不得。要想跟严大哥并肩站在一起,可能只有变成英姐姐那样,一样的又帅、又强、又温柔,既是对手,又是知己,看起来就十分……”
她话还没说完,边上看书那位忽然“哗啦”一声,猛地翻过一页,响动直惊飞了几只水畔的小鸟,三人都回头看去,他却面无表情地垂着眼帘,不理不睬。
朱菀莫名其妙,转回来继续劝道:“不对不对,你这心态便不对,谁说非要一模一样才能喜欢?你与他不一样的地方,不就是你有魅力的地方嘛!”
“但是严大哥不喜欢呀。”云苓擦了擦额角薄汗,低头浅笑道:“不为外物所动,一心一意,也是很帅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英姐姐,以前他在瀛洲岛上时,我也见不到几回呢。”
朱菀还没说话,宋渡雪先“啪”地合上书,重重地往矮几上一放,黑着脸撑住扶手似乎想起身,云苓连忙站起来:“等等,你现在还不能……”
“我试一试,摔不死。”宋渡雪语气生硬道,不顾劝阻吃力地挪动双腿下了逍遥椅,扶着树干艰难站直,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云苓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对潇湘投去求助的目光,潇湘秀眉微蹙,目光在宋渡雪身上停留片刻,别开脸道:“随他去,我们说我们的,不必理他。”
宋大公子向来是这副臭脾气,朱菀见怪不怪,压根不往心里去:“可我还是觉得,喜欢谁就应该使劲让他知道,还要努力让他也喜欢我,不然难道像买东西一样,说完一句喜欢,就什么都不做,只等着他主动送上门来吗?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买东西还得给钱呢。”
潇湘挑眉道:“光会动嘴皮子,你自己成功过吗?”
朱菀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还没有目标嘛,等我有了,一定要这么干。”
潇湘翻了个白眼:“纸上谈兵。”
云苓却好奇道:“菀姐姐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我有点想知道。”
“嗯,让我想想。”朱菀停下手上的活计,仰头琢磨了半天:“首先,至少得跟我姐一样厉害,才有安全感。其次嘛,得才华横溢,能出口成章,像你潇湘姐姐这样就不错,不过脾气得比她好。还得长得好看,不然万一吵架,看见他岂不闹心?唔,要是还会下厨就更好了……”
听她把身边认识的人都数了一遍,拼出来个绝无仅有的完人,潇湘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行行行,知道了,你今晚就去梦里找找,没准有呢?”
朱菀嘻嘻笑着凑近她:“吃醋啦?放心,我就算成了亲,也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潇湘嗤笑一声:“呵,照你这要求,你能成亲,我就能成仙。”
“好哇,这可是你说的,云苓,你得为我俩作证……”
药圃里女孩们的嬉笑声不断,宋渡雪倚着树干听了一会儿,胸中无名火随之渐渐平息,意识到自己这通脾气发得毫无道理,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事实如此,朱英与严越两人同为剑痴,势均力敌,又心有灵犀,从多年前初见之时便能窥出端倪,的确是般配,他再跟自己置气又有什么用呢?
想通此节后,便也就认了,垂眸默默片刻,弯腰想去够逍遥椅的扶手,结果伸手捞了半天,发觉那扶手竟然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怎么使劲都碰不着。
……等会儿,他刚才是怎么站起来的?
这下尴尬了,宋大公子执意违抗医嘱,果然遭了天谴,站得起来坐不回去,试图迈出一步,却发现双腿不仅不听使唤,甚至连知觉都没了,一旦离开背后的支撑,恐怕就得当场表演个五体投地。
宋渡雪沉默地僵了一会,实在拉不下脸来请旁边几位姑娘帮忙,决定以身犯险,默数三声,手肘在树干猛地一顶,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往前栽去,趁机险险抓住椅臂,正待发力,胳膊却不听话地擅自一软——他尚未痊愈,手臂也时灵时不灵,这会儿恰好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