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者?是指那种幽绿猎手?它们还有名字?而且听老猫的口气,它们似乎和“清理者”有某种联系?维护层?这里果然只是这个庞大避难所的一部分,而且是被废弃的区域?信息量巨大,让林伟的大脑几乎处理不过来。
老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忍着剧痛,更加仔细地观察林伟的衣物和随身物品(尽管大部分重要东西都在背包里)。林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那件破烂不堪、风格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衣物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他身边那个材质奇特、沾满血污的背包,最后,目光落在了旁边地上那本封面古朴、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稳定乳白色光晕的笔记本上。
“……怪事……”老猫喃喃自语,语气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甚至带上了一丝警惕,“这打扮……这玩意儿……不像地底下的人……倒像是……从上面来的?不可能啊……‘通道’早就……”
上面?通道?林伟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指的是地面?他知道通往地面的路?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认为从地面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这时,老猫的注意力似乎被笔记本表面那奇异的光晕彻底吸引住了。他的呼吸骤然一停,整个人仿佛被瞬间冻结,僵在了那里。过了足足好几秒,林伟才听到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骤然燃起的、近乎本能的、火热的贪婪?
“这……这光是……‘光尘’?!不对……这感觉……更纯粹……更……像是传说中……‘钥匙’的波动?!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躁,但随即又猛地意识到什么,强行压低,变回了那种警惕的、近乎气声的低语,仿佛怕被黑暗中无形的耳朵听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钥匙’只是……古老的传说……早就失落了……连‘公司’和‘基金会’都找不到……但这感觉……不会错……我在档案馆的残卷里看到过描述……”
林伟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光尘?钥匙?传说?公司?基金会?档案馆?这个人不仅仅认识笔记本,或者说认识笔记本所散发的能量特征,他甚至还知道更多!他称之为“钥匙”,认为那是传说中的东西!他提到的“公司”和“基金会”又是什么?庞大的疑问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伟的意识。
老猫似乎陷入了极大的震惊、狂喜、怀疑和强烈的矛盾之中,呼吸变得更加粗重和不稳定。林伟能感觉到他灼热的、锐利的目光在笔记本和林伟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审视、怀疑、评估和一种……极度复杂的、几乎要溢出的渴望。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救助者,更像是一个发现了惊天宝藏的探险家,在权衡着如何处置这个宝藏和其携带者。
沉默了近一分钟,通道内只有两人粗重却意味不同的呼吸声。老猫似乎终于从极度的情绪冲击中冷静下来,做出了某种决定。林伟听到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但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决断和急切:
“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小子……你惹上天大的麻烦了……”他的语气沉重,“带着这东西……‘鬣狗’们会像闻到血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不死不休……‘公司’的清扫队要是得到了风声……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和这东西……一起蒸发掉……”他顿了顿,似乎在忍受一阵剧烈的、腐蚀性的疼痛,声音变得更加嘶哑,“你……绝对不能留在这里等死……跟我走!我带你去找‘鼹鼠’!他的据点相对安全……能暂时躲过风头……但作为代价……你得告诉我,这东西……你到底从哪弄来的?还有……上面……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通道’……真的还存在吗?”
说完,林伟听到他挣扎着、痛苦地站起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开始快速收拾散落的东西,显然准备立刻带上林伟(和笔记本)离开这里。语气中的急切,透露出他认为此地极度危险,不宜久留。
跟他走?去一个名为“鼹鼠”的未知人物的据点?将自己和笔记本的秘密和盘托出?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获得庇护、信息、可能的进一步治疗;但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老猫的态度转变明显,他对笔记本的贪婪和震惊毫不掩饰,所谓的“代价”究竟是什么?到了据点后,等待自己的是合作,还是囚禁和拷问?
林伟的思绪如同高速运转的齿轮,急转直下。他没有更好的选择。独自留在这里,重伤未愈,无疑是等死。跟老猫走,至少有一线生机,还能接触到这个地下世界的幸存者网络,获取至关重要的信息。至于风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
就在老猫的手即将碰到他的肩膀,准备粗暴地将他搀扶起来的瞬间——
林伟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然后,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充满了血丝和生理性的泪水,但勉强能看清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影——一个穿着破烂肮脏、由多种不同材质护甲和衣物拼凑而成、沾满暗红色血迹、墨绿色腐蚀性粘液和黑色油污的中年男子。他脸上戴着一个布满划痕、镜片有多处裂纹的防毒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疲惫不堪却锐利如鹰隼、此刻正闪烁着震惊与极度审视光芒的眼睛。男子脸色苍白如纸,干裂的嘴唇边残留着血沫,胸口和大腿处的护甲有严重的腐蚀破损痕迹,露出下面正在不断渗出黄绿色液体的、看起来极其可怕的伤口。他正半弯着腰,伸出一只戴着破损露指手套、沾满污垢的手,准备抓向自己。
四目相对。
老猫的动作瞬间僵住,鹰隼般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但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所取代。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醒得……太是时候了。”
“……你醒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中那丝“自言自语”的随意和之前流露出的些许同情消失了,变得冷硬、直接,充满了距离感,“比我想象的……恢复得快得多。‘清道夫’血清对你效果不错。”他的话听起来像是陈述,实则是一种试探。
林伟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灼痛得如同吞了炭火,只能发出嘶哑的、毫无意义的气音。
老猫似乎明白了,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从腰间解下一个脏兮兮、凹凸不平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没有丝毫温柔地递到林伟唇边,动作粗鲁地灌了他几口冰冷、带着浓重铁锈味和塑料味、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甘甜的液体。
清水滋润了干涸欲裂的喉咙,林伟艰难地吞咽了几下,火烧火燎的刺痛感稍减,终于挤出几个破碎而虚弱的声音:
“……谢……谢……你……是……?”
“叫我老猫。”男子迅速收回水壶,挂回腰间,言简意赅,目光依旧如同探照灯般在他脸上扫视,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和威胁性,“你能动吗?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刚才的动静可能已经把别的‘东西’引过来了。这地方从来不安全。”
林伟尝试集中意念,动了动手指,全身依旧如同散架般剧痛无力,但右臂的麻木感减轻了不少,左腿也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知觉。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老猫不再多言,眼中没有任何鼓励或安慰,只有务实和急切。他一把抓住林伟相对完好的左臂,用力将他拖拽起来,动作毫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剧烈的动作瞬间牵动了两人全身的伤口,林伟痛得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老猫自己也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额头上渗出冷汗。
“走!”老猫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几乎是将大半体重都压在了林伟身上,搀扶着他(更像是拖拽着他),踉踉跄跄地向着通道深处、与他来时相反的方向快速挪动。
林伟咬紧牙关,下唇再次被咬出血来,忍受着全身骨头摩擦般的剧痛,依靠着老猫的搀扶和残存的意志力,勉强迈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在离开这片狼藉之地前,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地上那本笔记本。
老猫的动作顿了一下,仅露出的双眼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经历了极其短暂的思想斗争。但他没有任何解释,迅速松开林伟(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敏捷地弯腰,一把将笔记本捞起。他甚至没有多看笔记本一眼,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又或是无价珍宝,直接塞进了自己那个破烂背包的一个侧袋里,并迅速拉上了拉链。
“这东西……太扎眼。我暂时替你保管。”他转回身,重新搀扶住林伟,声音冷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语气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控制欲,“到了据点,确定安全后,再还给你。现在,不想死就专心点,跟上我的脚步!”
林伟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没有回头去看那个被塞进别人背包的笔记本,他只是低着头,咬紧牙,更加努力地迈动脚步。他知道,这所谓的“援手”,并非毫无代价。自己似乎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而这个“虎穴”,可能更加复杂、更加危险。老猫的举动,清晰地表明了一点:笔记本,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自己这个“携带者”的价值,或许完全系于那本笔记本身之上。
两人互相搀扶(或者说,老猫强行拖拽着林伟),如同两个从地狱爬出的、伤痕累累的亡灵,踉踉跄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通道更深、更黑暗的拐角处。
而在他们身后,那片被遗弃的、布满血迹和战斗痕迹的冰冷地面上,阴影微微扭曲了一下。一双幽蓝的、非人的视觉传感器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随即又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新的路途已经开启,通往的或许是希望的微光,或许是更深的、无法预料的陷阱。
(第三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