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刘湛不再犹豫,马鞭猛地向前一指,指向西方那沉沉的、仿佛吞噬一切的夜幕,率先一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乌骓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身后,数千名抱着同样决心的豫州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被无形鞭子驱策的狼群,紧紧追随其后,铁蹄踏地发出的轰鸣声,如同骤雨敲打着通往长安的、坎坷不平的官道,也一声声,沉重地敲打在每一个出征者紧绷欲裂的心弦上。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残酷赛跑,也是一场对肉体与意志极限的严峻考验。
队伍在沉默中拼命疾行,除了如同雷鸣般滚动的马蹄声、士兵们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兵器与甲胄不可避免的碰撞发出的单调铿锵之外,再无其他杂音。
夜色浓重如墨,星月似乎也畏惧这人间的杀伐与争夺,隐匿在厚厚的云层之后,吝啬于洒下丝毫光辉。
唯有队伍中为了照明和保持联系而点燃的零星火把,如同一条在无边黑暗中顽强蠕动、挣扎求生的光之长蛇,执着地指向西方——长安的方向。
士兵们完全靠着平日严酷训练出的纪律和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早已透支的身体,许多人一边机械地迈动双腿或控制着战马,一边艰难地啃食着冰冷僵硬的干粮,甚至有人因为极度的困倦,直接在马背上打着瞌睡,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而摇晃,全靠缰绳和马镫维系着平衡,以及那融入骨髓的本能跟随着前方的队伍。
郭嘉和贾诩也都在队伍之中,并未因谋士的身份而享有特殊待遇。
郭嘉早已将酒壶收起,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抓着缰绳,身体随着马背起伏,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大脑中飞速推演、模拟着长安城内可能遇到的各种复杂、棘手乃至危险的情况。
贾诩则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平静,他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颠簸的马背上养神,但偶尔因道路颠簸而睁开的瞬间,那浑浊的眼眸中闪过的,却是如同幽潭深处、能够洞察一切诡谲与阴谋的冰冷光芒。
沿途经过的村镇,无不关门闭户,死寂一片,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仿佛所有的生命气息都被抽空了。
霸陵大战那骇人的结果,显然已经像致命的瘟疫般,以远超快马的速度传遍了周边地区。饱经战乱摧残的百姓们,对任何打着旗号、全副武装的军队,都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只能蜷缩在残破的家园中,瑟瑟发抖地祈祷厄运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如同鱼肚般的惨白青光,驱散了部分夜色的深沉时,队伍最前方的斥候,已经能够透过清晨的薄雾,隐约看到远方地平线上,那巨大而模糊、如同一条匍匐在地的灰色洪荒巨兽般的轮廓——长安城!
胜利的目标似乎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这希望升起的时刻,就在距离长安东门尚有十数里的一处高坡,前方负责探路的斥候队长,带着一身的尘土和焦急,飞马狂奔而回,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如坠冰窟的消息!
第三十三章抢先一步
“禀主公!大事不好!”斥候队长甚至来不及完全勒住马,几乎是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狂奔而尖锐变形,“前方……前方灞水东岸,发现大量骑兵活动踪迹!烟尘弥漫,蹄声如雷!观其旗号衣甲……是兖州曹军!其先锋约千余精骑,已抵达灞水岸边,正在四处搜寻船只、木筏等渡河器材,部分骑兵甚至试图寻找水浅处直接涉水强渡!看其架势,似欲不顾一切,抢渡灞水,进入长安地界!”
“什么?!曹军?!”刘湛瞳孔猛地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状,最担心、最不愿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迅猛!“好个曹阿瞒!好快的动作!”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主公!必须抢在他们渡河之前,冲进长安城!”郭嘉此刻的脸色也变得煞白,急声吼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嘶哑,“一旦让曹军这支先锋,哪怕只有几百人,成功渡河,并且抢先一步进入长安城,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占据一处宫门或者衙署,我们再想‘请’他们出来,可就难如登天了!届时,政治上的主动权、道义上的制高点,将丧失殆尽!勤王之功,恐被分薄大半!”
刘湛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所有的犹豫和计算都在这一刻被抛弃,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决断!
他没有任何犹豫,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头狼,厉声下达了最终的命令,声音因决绝而显得异常冷酷:“全军加速!冲到极限!扔掉所有不必要的辎重!水囊、多余的箭袋、甚至备用衣甲,统统扔掉!周仓!”
“俺在!”周仓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闻声猛地策马出列。
“你带你麾下最擅长骑射、最不怕死的靖安营兄弟,先行一步!给我以最快速度赶到最近的渡口,很可能是灞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迟滞曹军渡河!用弓箭射,用刀砍,用马撞!哪怕放火烧掉能找到的所有渡船,哪怕把桥给我拆了!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们主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哪怕多一刻钟也好!”
“得令!主公放心!俺老周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曹贼轻易过河!”周仓双眼赤红,猛地一抱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随即点起麾下数百名最为彪悍、骑术最精、也最是亡命的靖安营旧部,他们很多都是随刘湛从鹰愁涧一路厮杀过来的,这些人如同平地刮起的一股黑色旋风,不再珍惜马力,疯狂地鞭打着战马,脱离主力队伍,向着灞水方向狂飙而去,马蹄溅起的尘土如同一条黄色的土龙。
“其余所有人!跟我冲!目标长安东门!快!快!快!”刘湛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感受到了主人那焚心蚀骨的焦急,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悲壮嘶鸣,四蹄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将速度提升到了它此生所能达到的极致,如同一道贴地飞行的黑色闪电!
身后,数千名同样明白已到生死关头的豫州将士,也齐齐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爆发出身体里最后残存的、乃至透支生命潜力换来的力量,疯狂地鞭策着战马,迈动如同灌铅却不敢停歇的双腿,如同席卷大地的狂潮,向着视野中那越来越清晰的长安城东门亡命涌去!
这是一场真正的、与死神竞速的生死时速!
队伍刚刚冲出数里,灞水方向便隐约传来了密集如雨的箭矢破空声、兵刃激烈的碰撞声、战马凄厉的嘶鸣声以及双方士兵搏命时的怒吼与惨嚎!
显然,周仓率领的敢死队,已经如同尖刀般,狠狠地与正在试图渡河的曹军先锋撞在了一起,展开了惨烈无比的阻击战!
每一刻,都可能有熟悉的兄弟在倒下。
刘湛强迫自己心无旁骛,将所有的担忧、愤怒与焦躁都压在心底,眼中只剩下那座在晨曦中逐渐显露出巍峨轮廓、仿佛触手可及的长安城门!
那是希望,是功业,也是绝不能丢失的阵地!
幸运的是,由于李傕、郭汜的彻底覆灭,消息传回,长安城内剩余的守军以及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低级官吏,早已群龙无首,人心彻底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