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沉默搭脉,三指沉稳。
没有惊惶,没有探寻。
只有干燥药味弥漫。
递过的一方温热帕子。
包好的几个药包,一小罐蜜糖,外加一句“如何服用”的简短嘱咐。
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如同在田间地头,农夫递给口渴路人一碗凉水那样寻常而直接。
朱元璋嘴角,这次是真的向上牵动了一下。
很轻微的一个弧度。
“好……”这个字,似乎比刚才那声叹息更短更轻。
那不仅仅是“好”。
是“对了”。
是“本该如此”。
是一种长久悬心后,无须担忧的安宁感。
他不再看那些卷宗。
靠回椅背,这一刻,他似乎也在这紧绷血腥的帝王之位上,获得了极为短暂的、一次悄无声息的抚慰。
……
医馆后院的灶间还弥漫着药气。
徐妙云产后难得来医馆。
小六蹲在地上,拿小刷子仔细清理药碾子沟槽里残留的乌黑药渣。
“今日这‘无根水’又用去不少。明日得去城西白水寺那边的老泉眼多打点。”马淳清点着柜子里的瓶瓶罐罐。
徐妙云正拿着一柄银剪子,修剪一只粉青瓷瓶里插着的几支晚开绿梅。
她穿着素绒的袄子,鬓边只簪一支素银簪子。
听见丈夫的话,手上动作没停。
“方才听小六念叨了两句,傅家那两位世子?”她剪去一片枯叶。
“嗯。”马淳合上柜门,走到水盆边洗手,“大的虚得厉害,小的损了根基,都得养。开了重剂清火的给大的,温养培元的给小的。”
他甩甩手上的水珠,接过妻子递来的干净布巾擦手。
“那两位世子爷是京中有名的浑不吝。”徐妙云将剪好的梅枝重新插好,调整着姿态。
马淳走到桌旁坐下,端起温着的半盏茶:“勋贵子弟,面子比天大。那小的憋了许久,都快憋出病。大的……无所顾忌罢了。”
“是有些操劳过度了。”徐妙云在旁边的圈椅坐下,看着丈夫。“不过,傅家……到底是国公府,深得圣眷。尤其颍国公那边。”
她顿了顿,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父亲前两日过来小坐时,也提过一嘴。说这京城的水,近来是搅得浑了。那些嚼舌根的话,听着就烦。”
她拿起桌上放着一小朵剔下来的梅苞,在指尖轻轻捻着,“父亲只道,你守着这一方医馆,诊脉开方,外头风风雨雨,自有该撑伞的人去扛。他瞧着,心里很清透。”
马淳啜了口茶,温热顺着咽喉下去,没接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徐妙云将那梅苞丢进一旁的小渣斗里,抬眼看向丈夫:“方才宫里有人递了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