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不怨吗?
顾江陵听着他声声不怨,字字皆怨的诉说,一时间失了声。
他与他相同年岁,相识于少年,从前他都是亲切的唤他景和,一同有说不完的话,饮不完的酒。
自这次他班师回朝,他再不曾与他相谈,再未一同月下饮酒,再未听他唤他一声景和。
今日相遇,他们两个都没有丝毫的意外。
只是,不期而遇最后却是不欢而散。
而她……
青衣红绸篆刻在脑海里,她的表情却有些模糊不清。
当时的她,甚至没有开口向他说一句话,道一声救。
他分不清那是无言的怨、还是通透一切的坦然、亦或是对他根本不抱任何期望,默默接受结局。
嫁于他为妻,应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
没有朝夕相处的陪伴。
没有夫妻间温言暖语的呢喃。
不知何时便会听到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被动的成为陛下妄图牵制他的筹码。
身陷朝堂上肮脏的勾心斗角的漩涡中。
表面风光,实则沦为皇公贵族笑柄的,他的夫人的身份……
嫁于他,承受的何止这些。
他和她之间还未来得及有情,如今甚至连怨也没有吧?
那一日的十里锦红,在如今看来只觉得刺目灼心。
除了夫妻之名,他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剩下。
他向来淡然自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仗时节节败退的情况亦不知繁几。
沙场上多少次死里逃生活到现在,他自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自己。
可是,如今从胸腔里、四肢百骸里喷涌而出的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犹如一只无形的手,不知何时便能轻易扼制他的呼吸,让他喉间发涩,几欲窒息。
南知昱从他面上移开目光,撑着油纸伞静静踏入雨中。
“顾江陵,没有人会怨恨你没有选择她。”
“可你若将她放在了心上,那么,会怨恨你的,只有你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响在漫天烟雨蒙蒙里,闷闷的,却震得顾江陵心口发疼。
他伸手扶住门框,气息杂乱,久久静立。
酉时将近,天色已暗。
南知朝提着药箱缓缓从徐老夫人家中走出,徐老夫人的孙儿徐卓成亲自将她送到大门口。
“云小郎,裴兄的腿疾可好些了?”徐卓成面带忧色的问道。
他与裴堇城少时曾一起寒窗苦读,只不过十五岁那年临近府试时,裴堇城的父母出城采药,被流串的蛮夷杀害后便放弃了科考,扛起了济德堂。
而徐卓成一路顺遂,通过了府试,又于前不久的秋闱乡试上一举通过,成为了举人,如今尚未任职。
他本是徐老夫人从路边捡回来的,徐家家中并不富裕,勉强温饱而已。徐老夫人却一手将他拉扯长大,形同再造。
养育之恩,他一直铭记于心,将徐老夫人当作血亲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