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徐老夫人又病重,他一心照料,事事亲力亲为。
本就是一介白面书生,清隽削瘦的面庞因为整日忧心忡忡而显得有些颓唐。
徐老夫人这两日情况越发不容乐观,他昨夜留守整夜,白日里又煎药,煮饭,浆洗,安抚徐老夫人的情绪,一番琐碎忙前忙后。
此刻一身灰衣已经有些发皱,几缕碎发垂下,形容枯槁,倒像是他自己重病了一般。
南知朝见他如此自顾不暇,还顾念着自己的师父,想起师父明明生龙活虎却洋装腿疾,不禁有些发愧,忙道:“徐孝廉不必担忧家师,家师的腿疾已经好多了,过不多日便能恢复如常。”
徐卓成闻言松了口气,却面带愧色道:“我这些日子不得空,不能去看望,劳烦云小郎替徐某向裴兄致歉。”说着,竟朝南知朝拱手揖了一礼,神情郑重。
南知朝侧身躲开,道:“徐孝廉折煞在下了,在下乃一介平民,怎能受此一礼!在下来时家师还千叮万嘱,要在下好生为令堂诊治,怎会有责怪之意?且家师身患腿疾,未能到徐孝廉家中探望才是失礼,在下替家师向徐孝廉致歉。”
徐卓成忙虚扶一把,苦笑着摇头道:“云小郎有所不知,裴兄哪怕并未患腿疾,也必不会登我徐家门的。”
南知朝闻言一怔,没有出声,静待徐卓成下文。
可徐卓成却自顾自叹息,神情恍惚了一阵,竟是不打算往下说了。
南知朝抿抿唇,自药箱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他,道:“这是养神散,徐孝廉近日心绪不稳,过于忧心劳神,时日久了身子怕是扛不住。令堂已是高寿,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徐孝廉这几日好好陪在令堂身边再尽尽孝心,此生亲人一场,便是圆满了。”
徐卓成伸手接过,听得南知朝的话语,泛青的眼眶酸涩发红,叹了又叹,郑重朝南知朝无言一礼。
南知朝同样回之以礼,“徐孝廉好好随侍令堂罢,不必再送在下。此处到北街的道路在下已经熟知——”
话未说完,便见徐卓成摇了摇头,坚定的道:“不成,还是我将你送至北街吧!请——”
南知朝见他言语坚定,也不再推迟,应了一声,“有劳。”
徐卓成轻轻关上木门,随即领着南知朝一路向北街而去。
徐卓成的家地处城北比较偏僻的一个胡同,二人七拐八绕终于走到了北街上。
南知朝再次向徐卓成致谢,目送他回转。
裴堇城是不让她去离了城中范围的人家看诊的,哪怕有人驾车来请,也会被他直接拒绝。
只有徐卓成家是个例外,她从裴堇城与徐卓成的言语间能够看出,他俩自是相熟的,可总是隔着什么,他们都不说,她也没有问,自无从得知。
倒是从第一次来徐卓成家看诊时,徐卓成便雷打不动的来请与相送。
她猜测这是徐卓成第一次来济德堂相请看诊时,裴堇城拉着他私下里的谈话内容罢。
此时天已经擦黑,街上却灯火通明,花灯缭乱。
她想起裴堇城让她早些回去,因为今日是中秋祭月节。
街道两旁摊贩还在叫卖的热闹,有许多摊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月团,摊主高声叫卖着。
“月团嘞!好吃的月团!团团圆圆的月团嘞!”
路上三三两两的异乡人结伴而行,偶尔经过他们身边,便能听到他们口中听不懂的家乡话。他们手中也拿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向一旁猜灯谜的摊位上兴致勃勃的走去。
南知朝突然想起去年寂月节曾念过的一首诗,后面两句写着: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她曾以为自己此生都会居于皇城,逆来顺受着公主的头衔给她带来的命运……
圆月高悬,明年此时的她又会身在何处……
走到一处胡同口,南知朝忽的停下了脚步,转而朝胡同里走去,在一处家门前停下脚步。
木门大开,十一二岁的少年与少女正喜笑颜开的捧着三寸长的蜡烛,少年将手中蜡烛微微倾斜,待融化的蜡炬滴落在在门口两边的青砖上,再迅速将蜡烛尾部摁在上面,数了三个数便松开手,蜡烛稳当当的立着。
少女蹦蹦跳跳的连声称好,闹着少年给她安置下一个。
少年宠溺的答应,只提醒少女要千万小心,别烧到了手。
少女满口答应,在少年的相护下,如法炮制,成功将蜡烛立在青砖上。
二人齐声庆祝,院子里却传来一声沉稳的男声,“承雨,乘月,乳糖圆子做好了,快来吃,吃完大哥带你们去街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