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生短短十几年里,尤其是闯荡河滩这段日子,我仿佛经受了很多次难以决定的抉择。蛇骨刀就在手里,只要手一用力,刀子就能刺破怪人的额骨。
白鲤鱼依然在崖下游动,游的太急躁了,纵身从浅水扑上了登崖的小路,鱼尾拍打着石头,就那么一点点的朝崖上挪动着。我大口喘着气,眼神朦胧的在四周扫视了一下,天,还是那么黑,老尼姑两次重创,虽然还没死,却浑身浴血,在原地暂时不能动弹。
我的心,还是有些软,只觉得拿不动手中的刀,这致命的一刺,更下不去手。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若错失了这个机会,等到怪人挣脱出去,还有谁能制服他?
咔擦……
刚刚散开的乌云,又被风卷动着聚拢到了一起,月光消散,继而就有雷光闪过。雷光雪亮,映照着我,也映照着眼前的怪人,还映照着汹涌的大河。
我的眼睛本来是模糊迷离的,然而雷光闪过的时候,眼神仿佛突然清亮了,顺着大河一直看到很远很远之外。
我仿佛看见了祖地黑泥谷,又仿佛看到了童年居住的槐园,还有河眼所在的小盘河。大河两岸,有无数这样的小村子,此时此刻,奔波忙碌了一天的乡民,都在酣睡中。
哇……
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婴儿的哭泣声,又有大人轻轻安慰孩子的声音,质朴平凡的小村,养育了质朴平凡的河滩人。
他们虽然寻常,虽然碌碌无为,但这个繁华的世间,都是这些人一滴汗水一滴血泪辛辛苦苦构建出来的,没有这芸芸众生,就没有繁花似锦的盛世。
他们的命,是上天赐予,没有谁能轻易的就夺走这些生命。在一道婴儿哇哇啼哭的声响里,我混乱的心神,仿佛一下子被惊醒了。
一旦天崩降临,河山国运被改,外强环视,内乱不止,烽火连天,这正在深夜酣睡的寻常老百姓,要死去多少?
我发抖的手,随着心念又稳了下来,不管我是否愿意承认,但身在七门,身为一个河凫子,只要心里还存着半点私心,就担当不起肩头的重任。
就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样,在这万千苍生面前,任何一个人,都是渺小的,微不足道,无论他身份多么尊崇,多么高贵,但他只是一个人而已。怪人亦不例外,他是陈四龙,是我陈氏一门的先祖,可我无法徇私。
我的眼神在变幻着,怪人似乎能看出来,我心念摇动,他依然没有挣扎,却缓缓开口,对我说道:“你这个孩子,心总还是软,身在乱世,慈悲即是残忍,你如何存活下去?大河一乱,刀兵四起,我必以全身之力,率同排教,助你在这乱世中称雄……”
“先祖……”我低下头,不想再看怪人的目光,更不想再听他的言语:“你错了……”
嗖!!!
我紧握蛇骨刀,一刀如惊鸿,咔的刺在怪人的额头上。额头是全身上下最坚硬的一块骨骼,但这一刀,我用尽全力,力道灌注在蛇骨刀上,刀子的魔性,立时被激发的淋漓尽致,无坚不摧。
噗……
刀锋顿时穿透了怪人的额骨,我能感觉到蛇骨刀在震颤,若换做普通人,蛇骨刀早已经震碎了对方的头颅。但怪人太过强悍,蛇骨刀嗡的一响,在怪人的头颅中唰唰的抖动,我握不住刀子,被迫一松手,一个踉跄就退了出去。
怪人的眼神停滞了,如同在昏沉的梦中刚刚苏醒,他难以置信,至少过了能有三五个呼吸的功夫,他的表情里,才出现了承受不住的苦楚,还有无尽的失落。
“啊!!!”
怪人纵声一吼,双眼本已经消失的血光,唰的重新密布在眼眶里。他的身躯猛然一震,汹涌的力量像狂潮呼啸,一下子挣脱了盘在身外的黑龙。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