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电光火石之际,我能听见缠住怪人的黑龙的骨节,噼噼啪啪鞭炮一样响个不停。我们在拼命,怪人亦在拼命,双方实力悬殊太大,怪人一拼命,黑龙的身躯就有些困不住他了。或许只要一息时间,怪人就会强力从黑龙的禁锢中硬生生挣脱出来。
这一刻,我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灭杀怪人!灭杀他!
我顾不上被打的倒飞回来的老尼姑,老尼姑尚未停稳,我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两丈距离,一跃而至。怪人不凡,寻常的武器对他不起作用,我丢了手中的龙头棍,唰的抽出蛇骨刀。
雪白的蛇骨刀,在此刻莹光闪闪,这是黑龙身躯脱落的一块骨节磨制的刀子,只要血肉之躯,可能都挡不住蛇骨刀的攻杀。我的脚步前冲,手中的蛇骨刀已经对准怪人的额头,奋力刺去。
我做好了一切准备,怪人虽被禁锢,手脚暂时无法动弹,但他太强大了,仅仅是那双眼睛里的血光,就有无穷的魔力。我没有想过全身而退,哪怕一命换一命,能将怪人灭杀在此,那么即便搭上自己的命,亦是值得的。
嗖!!!
我冲的极猛极快,蛇骨刀离怪人还有一尺远近的时候,我的眼睛忍不住就要闭上了,因为眼前充斥的,全都是怪人双眼里的血气,殷红刺目,我的实力还不如老尼姑,若被怪人反击,我可能会败的更惨。
我的头皮有点发麻,我预感到,怪人强势的反击,随时都会爆发,我只求在自己被震飞之前,手里的蛇骨刀能灭杀他。
然而我快要闭上的眼睛,突然又睁开了,和怪人相隔这么近,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表情,他的目光。他眼睛中弥漫的血光,在此时骤然间无影无踪,好像一片被狂风吹散的云。血光散去,他的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黯淡,可在黯淡中,我能看见怪人的眼神,复杂变幻。
不由自主的,我怔了怔,他的眼神像是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搅扰着我的脑海。为了坚定心念,我暂且把所有的杂念都抛开了,只剩下灭杀他的念头,可是望着怪人流淌的目光,我回想到了往事。
我想起自己刚刚离开槐园时,怪人给了我充足的盘缠,那些银子,至今还未用完,我想起他半夜将我从苦竹寺带走,用至珍的化婴水给我淬炼身躯,我想起他传给我的涅槃天经,交给我的涅槃化道,我甚或想起了当时爹趁着怪人以天雷淬体时偷袭重击他,而怪人却不还手,隐伏在半月岛那么久,抚平了爹带给他的重创……
凡事不可细思,若是细细一想,怪人,又何尝有半分对不住我?
手中的蛇骨刀在怪人额头前不足一尺的地方,骤然顿住了。蛇骨刀顿住,怪人似乎也停止了挣扎,只是那样无声的望着我。
半空的乌云,骤然散开,一抹淡淡的月光从云层的间隙散落下来,晾尸崖轰鸣的水声里,夹杂着异样的响动,隐隐约约的能看见那条白鲤鱼,正在晾尸崖下的浅水里焦躁的游来游去。它被重创后失去了化形的本事,一道晾尸崖,对它而言就是不能逾越的天堑。
但我瞧的见,白鲤鱼恨不得从崖下飞上来,来救怪人。
毕竟,我还是个河滩少年,我懂得许多道理,感悟许多真谛,但我这颗心,总归是肉长的。
我突然在想,怪人,他是好,亦或是坏。
他想要祸乱大河,想要天崩降临,但他从未害过我,一心只是为了陈氏一门的兴盛,就如同那条白鲤鱼,它不管怪人曾经做过什么,只因为怪人对它好,所以在白鲤鱼心里,怪人就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人。
我的手在发抖,剧烈的发抖,蛇骨刀就顿在怪人的额头前,自以为坚定的心念,仿佛被怪人的目光给冲击着,摇移不定。
怪人眼中的血光消失的非常彻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也没有一点挣扎反击的意思,他就那样默然望着我,似乎把主掌的权力,甚或自己一身修为道行身家性命,全都交给我来决断。
若我念着怪人是陈姓的先祖,念着他曾经对我的关照,我抽身退走,怪人必能挣开黑龙的束缚,反之,若我一刀刺进他的窍位,不管灭或不灭,他这千百年苦修而来的果业,将会化为乌有。
他未负我,我却要像我爹一样,先负于他?
这一刀,是刺,还是不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