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找他,怎么不会重回二人初次相遇之地?
他没有反抗,此地此刻,反抗无济于事。
他沉默地走下床,站到铜镜前,任由一双双或温热或冰凉陌生的手给他换上层层叠叠华服。
衣料是上好丝绸,轻飘舒适,暗绣银线花纹,流光溢彩。
同时,又冰凉沉重,穿在身上不似蔽体保暖外衣,更像一副会桎梏住他的枷锁。
侍从为他紧束腰带,压力勒住他的腹部,他一下觉得喘不过气,控制不住弯腰呕了一声。
他害怕了。
王爷辛辛苦苦培养他,他喝醉酒后逃出京城,不知等会他会如何对他。
侍从们对此视若无睹,服侍他穿好衣服后,悄然退至一旁,独留下一句“请您耐心等待”。
没说要他等待什么,他知道他要等待什么。
在铜镜前,他知道身上穿的是一身王族公子常穿的衣袍,是他平时鲜少穿的一类衣服。
在长安,明面上他是受王爷照顾的士族之后,大多数时间他往返于王府后院与翰林图画院。
这一类服饰他穿过,是在他离开长安之前一年间,出席各类王公贵族聚会时。
那时穿多了也无法适应,遑论眼下过了近一年自由日子的他。
衣服太重,层数太多,他甚至无法像往常一样舒展弯腰,僵硬地走去凳子前坐下,挺直腰板等待。
门外阳光时明时暗,白云飘过,光影变幻,久到他压根辨不清过去了多久。
门再次被推开,王爷来了。
周珣一身玄色常服,乍看平平无奇,随着他走动步伐,光线流转,布料上以同色丝线掺杂金丝暗绣的蟒纹倏然浮现。
像是一道流光溢彩的金光,在乌云掩映下时不时闪现。
他的同色腰带下挂有一枚白玉玉佩,玉质如凝脂,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多余装饰。
然而,他仅仅走进来,整个房间空气似乎因他而变得凝滞,那股久居上位者浸润出的气势,无声彰显着他的存在感。
王爷逆光走来,云星起没来得及看清脸,光看身形便知道来人是王爷。
他当即站起身,不知是身上衣服过于沉重,亦或是身体记忆快过大脑思考。
“咚”一声沉闷声响,待反应过来,他已双膝跪在铺有厚毯的地板上。
跪都跪了,他只能双手在身前交叠,抵住额头,完整但缓慢地,对着来人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熟练得他不由在心底惊讶,原以为已经遗忘,没想到仍记得。
过去在长安三年间,王爷特意差人教导过他一套繁琐宫廷礼仪。
实际用上的场合很少,他虽说住在王府后院,一年到头遇到王爷的次数屈指可数。
凭一画成名后,王爷才时常召见他,特许他免跪,一整套礼仪,主要是面对皇帝。
这一次见面,是他夜逃京城后,第一次再次面见王爷。
他本应说些什么,辩解也好,请罪也罢,可是他脑子一片空白,斟酌好的话语临到头,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