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碗姑娘,这是怎么了?”田妈妈大张着眼睛,看着小碗沾上草屑污渍的裙摆,提高嗓子叫道。
“出什么事了?”寒月冷着脸,毫不客气地挤开母亲,“少爷怎么没回来?”
寒月盘着髻,已是媳妇子的打扮,事实上她并没有出嫁,早在去年就到了十八岁该被配人的年纪,寒月不顾母亲泪眼相逼,毅然决定自梳,以管事婢女的身份留在了紫藤阁中,她用这种方式,也算是全了自己多年的心愿。
“少爷晚一些就回来。”多说无益,只能添乱,小碗心里焦躁,更没有心情与她细细解释,更何况此事蹊跷,不宜声张。
“别走,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呢。”寒月一把拉住准备回屋的小碗,“下午的时候就见外院的家丁们都拿着家伙出门,没有大事怎会如此,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们都关心少爷,可现在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碗蹙起眉,又累又饿又慌又急,实在是难以好声好气。
“你以为顶着个通房的名头,这院里就属你最大是吗?少爷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不让我们知道,你到底实在隐瞒什么!”寒月冷笑着,步步紧逼。
那边田妈妈反过神来,嗷一声嚎起来,“老天爷啊——少爷哪,少爷到底怎么啦?早上还好端端地出的门,怎么这半天工夫就出事啦!天哪,让不让我这老婆子活啦,我的心肝啊——”
小碗堵得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好险没晕过去,她皱着眉呵斥,“少爷好端端的嚎什么!我说过晚一些就回来,这话你们听不懂是吗?都给我闭嘴!”不顾疼痛,狠狠将手腕从寒月手中抽出,转身进了耳房。
心里惦记崔子卿的安危,小碗匆匆洗漱过,看着桌子上温过的粥,一口也咽不下去,只独自一人坐在床边上,脑中一遍一遍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回溯,仔仔细细回忆每一个细节,试图抓住一丝线索,可千种万种猜想都在纷乱的大脑中浮出。
就这样揣着纷杂的心事一直捱到入夜的时候,小碗隐隐约约听到正屋里似乎传来男子的声音,她一愣,飞快地站起身,谁知坐得太久,腿竟然已经麻木的没了知觉,她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小碗狠狠心,忍着脚底针刺般的疼痛,毅然站起来,快步进了正房,才看到崔子卿正懒懒地歪在榻上,头发湿湿的披散在肩上,一旁寒月正端着一碗梗米粥正要服侍他用餐,田妈妈坐在小杌子上默默抹着泪。
“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小碗赶紧走过去,上下细细打量,虽然他神色有些疲惫,但难掩兴奋之色,看起来没有大碍,小碗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还没休息?”崔子卿正坐起来,笑道,“寒月说你累了,早已睡下,我还让她们小心不要吵到你呢。”
寒月!真是好样的。小碗气得牙痒痒,这么大的事情还瞒着她,虽然两人看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可现在岂是斗气的时候。
“少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小碗进来,寒月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殷切地看着崔子卿。
“嗯……”崔子卿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想要开口,又有些犹豫。
“田妈妈年纪大了,先去休息吧,留寒月在也是一样的。”房里的都算是崔子卿的心腹了,看他犹豫的样子,恐怕这事有些蹊跷。寒月也就罢了,田妈妈却是个碎嘴又拎不清的,就怕是好心办坏事,还是先请回去吧。
“我是老了,不中用了,可疼爱少爷的心可是一点不少的,不让我知道个前因后果的,我哪里能睡得着啊。”田妈妈不依不饶,又开始拧着帕子掉眼泪。
“田妈妈,您先回去吧,这里还有小碗和寒月呢。”已经停了半天哭泣声,崔子卿也快受不住了,赶紧开口要请走这尊大佛。
听他也这么说,田妈妈就有些泱泱的,不过还是不情不愿地退下了,还不忘说几句,“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待她离开了,崔子卿接过寒月手中的粥,仰脖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又漱了口,才开口将后来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崔子卿再次上山,带着家丁在歇脚亭子里勘查片刻,以往常打猎的经验,根据草木被踩踏、树枝被折断的情况,一路摸索着前行,竟让他找到了垂着头趴倒在密林里的任云心,此时她正被五六个蒙面人围在中间,眼看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指向她的后脑,崔子卿说时迟那时快,举起弹弓,一粒金珠挟着巨大的劲力击向那贼人的面门,那贼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趁着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崔子卿高喊一句,“放下那姑娘!”
然后率着众家丁扑打上去,那伙贼人见势不妙,带着倒在地上人事不清的同伙作鸟兽散了。崔子卿到了近前才看到,任云心抖得筛糠一般,身下还压着惊魂未定地崔子闵。
“大爷?”小碗忍不住出声打断,崔子闵不是随着高氏她们上去顶峰了吗?
“说来也巧,我大哥刚把那两个送上去,他又担心半山腰上的妻妾,又执意下了山,赶巧跟挟持任云心的那伙人碰个正着。不过文人到底是不中用,”崔子卿不削地撇撇嘴,“他还不如不出来呢,不光没救下任云心,还反倒被任云心救了,连累她伤了脸面。”回想起当时那一幕,羸弱的任云心发髻散乱,一只手捂着脸颊,还有血迹从指缝中流出,可她的眼神晶亮,一直盯在崔子闵的脸上,那种目光,现在的崔子卿已经完全能够读懂了。
“活着就好。”小碗心情复杂,任云心是个苦命的姑娘,可另外一边的刘香桂却真的不见了。
“哼。”寒月冷哼一声,“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想攀上门好亲全靠那张脸了,如今,坏了脸面又坏了名声,说不定还不如死去的好。”
小碗一愣,是呀,况且还被劫匪带走了一段时间,恐怕名声上也有妨碍……
“不知道能不能隐藏的住。”小碗蹙起眉,“这事要是透出去,大家都不好过。”
“家里的那两个女人正在大殿里跟大和尚讲经,撇得是干干净净,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崔子卿耸耸肩,“说到底,也没有影响到什么。”
是啊,一个妾,还有一个不受欢迎的庶女,说起来,崔家还未必会为她们出什么力。
“那刘姨娘怎么办,老爷没说什么?”
“还能怎么办。”崔子卿对此漠不关心,“算她倒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