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敬的后颈蓦地窜起一股寒意。那后果,恐怕不是他丢官去职所能了结的。恐怕他的官,真的就做到头了,甚至连全身而退都是一种奢望。
进退皆是险路。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攫住了他。
他在窗前僵立了许久,直到夜色将他的身影完全吞没。终于,他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
风险巨大,但回报更诱人。更何况,他并非全无准备。
他缓缓转身,走回书案前,声音低沉地唤道:
“茂才。”
周茂才应声而入,依旧是那副悄无声息的模样。
“去,备一份厚礼。要快,要隐秘。”
张之敬的声音干涩,
“将前番得的那匣子长白山老参备上,再…从我的私账里,支一百两黄金,要足色。”
周茂才眼皮猛地一跳,一百两黄金!但他不敢多问,只垂首应道:
“是。东翁要送往何处?”
张之敬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名字:
“宫里的李德忠,李公公。”
为确保“安全”,他必须动用这张埋了许久的牌。
李德忠虽是阉人,无实权,却是陛下近侍,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
此次春闱试题由永熙皇帝亲自拟定,作为贴身内侍,李德忠自然是近水楼台,总有法子窥得一二。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柱国已经要废除宦官制度,以后这群阉人是没前途了。此人贪财,目的明确,就是搞钱留后路,正可一用。
“你去见他,就说……”
张之敬斟酌着词句,
“就说张某感念他平日辛苦,特备薄礼,请他喝茶。另外…春闱在即,宫中事务想必繁忙,请他务必…在试题上,早些‘留意’,行个方便。”
话说得隐晦,但他相信李德忠听得懂。那一百两黄金,就是买题的钱,也是封口的费。
周茂才心领神会,躬身退下,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值房内重归寂静。张之敬独自坐着,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晃动不定。
他当然知道此举的风险。
但他的算盘打得很精:若真出了什么纰漏,线索一旦指向宫内,牵扯到陛下身边的内侍,这案子还查得下去吗?
谁又敢深查?最后多半是不了了之。而只要此事隐秘,他就能凭借郑家的力量,稳稳坐上尚书之位。
恐惧渐渐被一种火热的渴望所取代。风险固然有,但与那触手可及的回报相比,似乎又值得一搏。
他仿佛已经看到,不久之后,自己脱下这身侍郎的绯袍,换上了尚书级别的、绣着更高品级纹样的官服,立于朝堂之上,真正跻身于帝国的权力核心。
那景象,如此诱人,足以让他压下所有的不安,赌上这一把。
夜色如墨,将京师繁华的轮廓悄然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