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婉清站在一旁,
虽听不懂这两句的深意,却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沉稳力道。
她攥着衣角的手松了松,望着徐父轻声唤道:“伯父……”
徐父的目光在她身上静静打量片刻,眼底的沉静渐渐化开,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声音不高却透着暖意:“欢迎你,冷姑娘。”
老人指尖捻着茶盏的沿儿,话到嘴边正欲往下续……
目光扫过儿子时却蓦地凝住——那曾养在深宅里、透着几分病气的白皙面庞,如今被南国的日头镀上了一层健康的黝黑,连眉骨都显得愈发硬朗。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儿子眼底没了往日算计私利的细碎光,反倒映着堂前的竹影,透着股敢扛事的坦荡,连说话时肩头都绷得笔直,全然没了过去的怯懦。
他喉结动了动,
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转而望向案上那卷摊开的书帖——宣纸上笔力遒劲的字迹,原是他特意写来,想点化这顽石般的儿子。
此刻再看,倒觉得多余了。
老人抬手轻轻抚过纸页的褶皱,语气里掺了几分叹服:“这位苏先生,果然不一般。竟能把你身上的‘软气’磨成了‘硬骨’,我这卷帖,是送晚了。”
徐志摩一听父亲提起苏俊,眼睛瞬间亮得像落了星子,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倾,语气里满是雀跃:
“爹,苏先生先前听我说您爱喝茶,特意让我给您捎了几饼普洱!我这就去取来。”
说着便要起身……
他刚抬了半边身子,一旁的冷婉清已先一步温和地开口,指尖轻轻按了按他的胳膊:
“志摩,你陪伯父多说说话,茶叶我去拿就好。”
话音落时,她已拢了拢衣襟,脚步轻缓地朝后堂走去,连转身的姿态都透着妥帖……
老人望着冷婉清落落大方离去的背影,指节轻叩案沿,眼底的笑意从眼角眉梢漫出来,
连带着声音都松快了几分——这才是撑得起徐家门面、有大妇气度的姑娘。
他收回目光转向徐志摩时,指尖已轻轻捻住了颌下的胡须,语气里满是笃定:
“你前阵子来信说要带姑娘回来成亲,想来就是她了吧?”
话音稍顿,他缓缓点头,眼底的满意更甚,“这孩子我瞧着顺眼,性子稳、有分寸,往后定能管得住你,也断不会像幼仪那般,受你的委屈。”
徐志摩听得父亲这话,脸上的笑意更盛,连带着语调都轻快了几分:
“爹您果然有眼光!婉清性子好,待我也体贴,跟她在一块儿,我心里踏实。”
他说着,指尖不自觉摩挲起袖口——那是冷婉清前几日为他缝补时,特意绣的一小朵兰草。
老人看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抬手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
“踏实就好。男人家外头闯,家里得有个知冷知热、能镇住场的人。”
话音刚落,便见冷婉清端着茶盘从后堂出来,青瓷茶碗衬得她指尖愈发莹白,脚步轻缓却稳当,将茶一一递到两人面前时,还温声说了句:
“伯父,志摩,这是用苏先生送的普洱泡的,您二位尝尝。”
老人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再看冷婉清进退有度的模样,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散了,只对着她温和点头:
“辛苦你了,坐下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