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硖石镇,干河街40号。
冷婉清立在街对面,
目光落在那栋中西合璧的二层洋楼上,雕花的廊柱与黛色的瓦檐相映,透着几分雅致的气派。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徐志摩,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的轻扬:“志摩,竟不知你家在这海宁,原是这样的富贵人家。”
徐志摩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栋小楼,
指尖轻轻拎着箱柄,待脚步站定才缓缓将箱子搁在青石板上,眼底瞬间漫开温软的笑意。
“这宅子是父亲三年前新起的,算上厢房共二十余间,连冷热水管、电灯和浴室都配全了。”
他抬手指了指一楼窗下,语气里藏着几分少年气的得意,
“你看楼下那深黄印花地砖,是特意从德国运来的,我总爱光着脚在上面走。”
说着,他侧过头,声音轻得像巷间拂过的晚风:
“若你不嫌弃,改日我带你去后院花园。那里种着月季、山茶、玫瑰,秋冬有红梅与腊梅,夏日里美人蕉和葵花能长到半人高,还有能染指甲的凤仙、比手掌还大的鸡冠花,连不开花的兰草都养了好几盆。”
话音刚落,小楼那扇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穿青布短衫的老仆家德探出头,目光扫过街角,一看见徐志摩便扬着声唤:
“少爷,老爷在书房等着呢,您回来了就先过去。”
徐志摩连忙应下,语气里带着几分仓促的妥帖:“知道了,家德叔,我们这就过去。”
徐志摩先转向家德,语气妥帖又带着几分嘱咐:
“家德叔,劳烦你让挑行李的人把东西先送到客厅里去,仔细些莫碰坏了里面的东西。”
家德连忙应下:“大少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徐志摩这才转过身,对冷婉清略作示意,声音放得更轻:
“婉清,随我来,父亲在书房等着,不必紧张。”
说罢,他放缓脚步,刻意走在冷婉清身侧稍前些的位置,引着她往宅里走。
冷婉清点头应着,指尖依旧攥着裙摆,目光紧紧跟着徐志摩的脚步,
每一步都踩得极轻——跨过高门槛时,她特意低头看了眼门楣上的雕花,连呼吸都收了收,生怕自己脚步重了,或是眼神错了,失了分寸,让人见笑。
徐志摩带着冷婉清走进二楼书房,
屋内静得只余毛笔擦过宣纸的“沙沙”声……
徐父端坐案前,并未抬头看他们,只垂眸凝视纸面,手中毛笔行至关键处,腕部微顿又顺势而下,墨色浓淡间藏着几分不容打扰的威严。
冷婉清察觉到气氛的沉静,将到了唇边的“伯父”二字压了回去,而徐志摩也只是轻叩了下门框,便与她一同站在阴影里,静静候着父亲写完最后一笔……
徐父笔锋一顿,
最后一点墨落在“通”字末尾,成了圆满收势。他将狼毫轻搁在砚台边缘,才抬眼看向二人。
徐志摩上前两步,目光扫过宣纸上
“理至则石点,心诚则物通”
十个字,不自觉轻声念了出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品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