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事,待过段时间,她早早迁家,躲过崔珏便是。
再说了,苏梨早年被烟熏哑了嗓子,声线变了不少,如今还改头换面,脸上也有易容之物遮掩,料想崔珏也认不出她,更何况三年过去了,崔珏说不定早已美人在怀,将她抛诸脑后,退一万步讲,崔珏如今是吴国帝王,成日居于宫闱之中,又怎可能和她一个市井小民有交集?
想完这些,苏梨的肩背松懈不少,便是看到那些嶙嶙车轮滚过眼底,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惊慌失措的神情。
护送贵人的队伍一列列从苏梨的膝前经过。
马车高大,更衬得苏梨如一只泥地里的蝼蚁那般不起眼。
苏梨将头越压越低,尽量避免自己落到旁人眼中。
皇家的军队渐行渐远,乐声远去,一场浩劫有惊无险地渡过,让苏梨松了好大一口气。
就在苏梨如释重负的瞬间,她的眼前骤然一花,如同雪浪覆地,冷不防淹没了她。
竟是一只从天而降的毛绒大狗,直扑进苏梨的怀抱,哼哼唧唧将她压在身下。
苏梨看着这张委委屈屈的狗脸,脑袋一片空白,心道:糟了!
苏梨险些要喊出那个名字,幸好她回过神来,当即噤了声。
这一场变故,也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和苏梨相熟的摊主们更是惊慌失措地叫喊——
“三娘?!三娘你没事吧?”
“哪来的狗啊?”
“这是明秀长公主养的御犬,叫踏雪!”
“啊?莫不是会咬人吧?快躲远一些!”
众人不傻,他们的贱命哪有贵人的狗命重要,怕是被咬断一条腿都没处说理去!
很快,那辆由四匹矫健骏马驱动的华盖御车,骤然停靠路边,明秀长公主崔舜瑛拂开珠围翠绕的侍女,小步跑上前,拽开大狗:“踏雪!你竟敢当街伤人,小心我再用绳子把你拴起来!”
踏雪不喜绳索束缚,每次都要被崔舜瑛抱着才肯出门。只是踏雪一贯胆小,也不喜欢和人亲近,便是那些想入主帝王后宫的贵女们处心积虑亲近,也会被踏雪嫌恶地撞开,它又怎会忽然扑向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
崔舜瑛殷切地拨开白毛大狗,好奇地低头,打量眼前小娘子的眉眼。
她心中浮现一个荒谬的念头,但看了一眼底下女孩的五官,又失望地牵回踏雪:“你没伤着吧?”
苏梨将崔舜瑛的神态尽收眼底,她心中明白,崔舜瑛定以为那个皇家小嫂嫂死而复生了,但见到苏梨如今这张截然不同的脸,自是心中失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苏梨迅速爬起身,压低了一些声音,同崔舜瑛道:“民女没事,劳公主殿下挂心了。”
苏梨的话音刚落,忽觉头顶一阵森然,有人一瞬不瞬盯着她,目光之锐利,令人不寒而栗。
苏梨把头压得更低。
直到一袭鹤纹深黑的礼服衣摆渐近,停至她的身前。
苏梨闻到那股多年不曾嗅到的浅淡兰草幽香,这等冷香来势汹汹,几乎无孔不入,将她又裹缠进密不透风的蛛网里。
苏梨如芒在背,多年前的压迫感再次袭向心头,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瘦削的肩膀,指骨紧攥膝上衣裙。
竟是已成帝王的崔珏,纡尊降贵踏下马车,走向苏梨。
苏梨没有抬头,她看不见崔珏的脸。
只是片刻后,男人那道熟稔的、可怖的嗓音,倏忽响在女孩的耳畔。
她听得崔珏寒声命令:“……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