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摇曳不断,却都牢固地长在树上,没有掉落。
一声担忧至极的“方老师”惨叫着响起。
地面上有个瘦瘦高高,留了中长发、气质应该很文艺的中年男子——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这人此刻带着护目镜和口罩,戴着厚帽子穿着羽绒服,正死拽着防风布的边缘,整个人被吹成了个傻。逼。
从树的四周到病房的外墙上,四面八方都被防风布包裹,但台风仍然将它们吹得噼里啪啦乱摇,不少狂风仍是从缝隙里挤了进来。
所以这男人正在一手拽着防风布一手拽着旁边的空调外箱,以防自己和布子都被吹飞吹跑。
就导致他一点儿都不文雅。
他在下头喊:“方老师!生命更重要啊!这梯子很脆的!就算有防风布也很脆的!”
“你再往上,就说不定要掉下来了!一会儿要是防风布撑不住,风吹进来,你马上就被掀飞出去摔死!你不是南方人吗,荷城经常来台风的啊!你不知道台风的威力吗!!”
陈舷顺着他的目光,看回树旁,瞳孔一缩。
一个很高很高的梯子上,方谕居然正爬在上面,背对着他。他也把自己包成了狗熊,但陈舷认得出来。
缝里进来的风把那梯子吹得呼呼悠悠,他抱着梯子边边和银杏的枯枝头,戴着个透明护目镜,眉眼都在很用力地皱起,正在把玫瑰绑在银杏树上,根本无暇理睬这男人的喊话。
“谕哥!”
底下又歇斯底里地喊起他,居然是尚铭和高鹏。两人正一边一个,用力地抱着梯子,朝他喊着,“好了没有!你快点,也小心点,真的很危险的!”
“快了!”方谕喊。
“你半个小时前就说快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谕还没来得及回应,马西莫又在远处喊起来:“老板!防风布好像不够!”
“再加啊你!”方谕声嘶力竭地在风里喊,“不是买了很多吗!”
马西莫说:“那也不可能一晚上全都罩上!已经极限了!”
“方老师收手吧!”文艺比青年快哭了,“台风天,你怎么可能能让枯树保持住这种画面!简直天方夜谭,你想以凡人之躯对战老天吗!等台风过去就开春了,你等春天再弄也好啊!做什么非要台风天——”
“就得要台风天!!”
“那到底为什——”
“他肯定要的就是冬天!春天给他弄玫瑰,有什么意义!?”方谕喊着,“别说台风天,就算是下冰雹,下刀子,哪怕是要来龙卷风,我今天都得要这个银杏开花!他就是想活啊,他想活的!他不是想死他是不想疼了!他要人给他个理由,他在找寄托!他把自己赌我身上了,我就是真被掀飞死出去,我都得——让它,开花!”
他边说,边费尽力气地给树枝扎上玫瑰。
这一番话撕心裂肺地喊完,底下一片静寂。
方谕气喘吁吁,眼睛里血丝密布,不知道是因为没睡还是情绪激动。
马西莫站在下头,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转头,终于看见了窗边正站着个陈舷。
陈舷正望着方谕。
卧槽。
“老板。”
马西莫低低出声,又意识到这么大的风里,方谕是听不见他这么小的声音的。于是他赶紧用力清清嗓子,大叫:“老板!身后!”
“?”
方谕回头。
一瞬间,台风失声,玫瑰香烈,浑身血液倒流。
陈舷站在病房窗户后面,手摁在窗户上,眼睛怔愣又清醒地看着他。
方谕看见他眼底汹涌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