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家属院的傍晚总是热闹的。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穿过晾衣绳上飘动的被单,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汪璒站在自家门前,手里攥着那张已经盖了红章的报名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妈,嫂子,我报名了。"汪璒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厨房里传来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叶施诗手里还拿着抹布就冲了出来,眼睛瞪得老大:"你说什么?"
符媛圆跟在婆婆身后,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却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神色。她比汪璒大八岁,是厂医院的外科护士,见过世面。
"我报名参加了知识青年下乡建设,去北疆的黑土平原。"汪璒挺直了腰板,声音比刚才坚定了许多。她今年刚满十八岁,短发齐耳,眼睛亮得像星星。
叶施诗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她嘴唇颤抖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疯了?北疆那地方冰天雪地的,你一个姑娘家。。。。。。"
"妈,现在时代不同了。"符媛圆轻轻扶住婆婆的肩膀,"小妹这是响应号召,是光荣的事。"
"光荣?"叶施诗突然提高了声音,"她才多大?连件厚棉袄都没有,去了那种地方。。。。。。"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汪璒走过去抱住母亲:"妈,我都准备好了。建设兵团会发棉衣棉裤,还有皮帽子。再说,嫂子不是去过前线吗?她能行,我也能行。"
叶施诗抬起泪眼看向儿媳。符媛圆当年是支前医疗队的护士,在艰苦环境中救过不少伤员。这是叶施诗最骄傲也最心疼的事。
"那不一样。。。。。。"叶施诗还想说什么,门突然被推开,汪姜屿和汪勋乐父子俩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两人都愣住了。
"怎么了这是?"汪姜屿放下手里的工具包,眉头皱成了"川"字。
汪璒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决定。屋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汪姜屿沉默地走到桌前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袋,却在看到女儿坚定的眼神后,又默默放了回去。"什么时候走?"他只问了这一句。
"下周三。"汪璒回答。
汪勋乐走到妹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汪璒知道,哥哥是支持她的。去年哥哥就想去西部支边,因为厂里需要他这个技术骨干才没去成。
那天晚上,汪家的灯亮到很晚。叶施诗翻箱倒柜找布料要给女儿做新棉袄,符媛圆则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写满了北疆生活需要的物品。
"这个一定要带上。"符媛圆把一个小铁盒塞进汪璒手里,"冻疮膏。北疆的冬天,手脚容易生冻疮,抹这个管用。"
汪璒打开盒子闻了闻,一股刺鼻的药味。"嫂子,你怎么懂这么多?"
符媛圆笑了笑:"当年在前线,零下三十多度都挺过来了。记住,再冷也别用雪搓手,要用温水慢慢回暖。"
叶施诗听着,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转身去厨房,说是要给女儿做顿好的,其实是不想让孩子们看见自己哭。
汪姜屿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看女儿一眼。临睡前,他默默地把一本《北疆常见植物图鉴》和几本崭新的笔记本放在了汪璒的床头。
出发前的日子过得飞快。家属院里其他几个报名的青年也陆续公布了消息,其中就有汪璒的同学王然。两个姑娘约好了一起走,互相照应。
"听说北疆建设兵团男女分开住,但劳动在一起。"王然神秘兮兮地说,"有个叫路杊的男生也去咱们那个点,是机械厂子弟,会修拖拉机。"
汪璒不以为意:"我们是去建设的,不是去相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