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德生踩着泥泞的田埂,身后跟着三名老农。
荣德生蹲下在新购的湖桑田里,竹制算盘搁在田埂上,算珠间卡着片蜷曲的桑叶。
老农捧着陶罐递来井水,他却盯着泥土里的蚯蚓出神:“桑根间距太密,得按改良法移栽。”
桑树枝头的嫩叶蜷曲发黄,叶脉间爬满白虱。“用石灰水混着烟丝水喷。”
他蹲下拨开枯叶,“去年引进的湖桑三号,根系要深翻三尺。”
忽然瞥见田埂边野地里长着几株开白花的棉苗,叶片厚实如绒布。“这是本地棉?”
荣德生掏出牛皮纸包,将棉桃摘下仔细称重,“记下位置,明年试种改良。”
午时三刻(12:30)·福新面粉厂工地
荣宗敬站在新规划的职工夜校地基旁,看着工匠们夯实地基。青砖堆成的斜坡上,几个童工正踮脚搬运石灰,裤脚沾满泥浆。
“停一停!”他喊住监工,“让孩子们先去喝绿豆汤,年纪小的别搬重活。”
转身叮嘱建筑师:“夜校二楼要开气窗,采光得好。”
此时厂房管事来报,远处锅炉房蒸汽泄漏,荣宗敬快步走去,发现管道接口处的橡胶垫老化开裂,立即吩咐:“给怡和洋行发电报,加急订购新式铜制接口。”
未时二刻(14:15)·无锡茂新厂
荣德生在仓库查验新到的麦种,布袋上的霉斑让他皱起眉头。“这批麦受潮了,立刻摊开晾晒!”
他对厂长说,又转向会计,“从芜湖进的新麦,运费单列清楚,青帮刘老大的人情要记在账上。”
车间里,学徒们围着德国技师学习新式磨粉机操作,荣德生凑过去看了看出粉率记录,在笔记本上写道:“需增加吸风装置,减少粉尘飞扬。”
申时初(15:00)·闸北纱厂
荣宗敬推开临时搭建的育婴堂,竹制摇篮里的婴儿正在啼哭。
老妪手忙脚乱地冲泡米糊,荣宗敬上前检查摇篮的间距:“太挤了,每排要留出三尺过道。”
荣宗敬瞥见墙角放着的尿布,又吩咐:“让厨房每日煮艾草水,尿布要消毒。”
窗外传来女工纺纱机的嗡鸣,他忽然想起昨夜阿弟德生的提议,对管事说:“再雇两个识字的嬷嬷,教孩子们唱儿歌。”
酉时正(18:00)·苏州河码头
暮色中,荣德生乘坐的火车缓缓驶入上海站。荣德生与仆人提着装有棉种样本的铁皮箱,直奔码头查看新到的江轮时刻表。
月光下,“荣记面粉”的货船正卸下成袋的小麦,苦力们的号子声与浪涛声应和。
荣德生摸出怀表,离约定与宗敬碰头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便走向附近的报馆——那里的留声机总播放着最新的实业消息。
少顷,荣德生便见阿兄,从远处急忙赶来。
阿弟今日去无锡巡查一番,感觉如何?荣德生回应的说道,阿兄为弟无锡的桑田巡查了一番,这些桑树苗长势都很不错,田地肥沃,竟还有意外发现本地的一些野生棉种。
无锡茂新面粉厂,各项工作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并无什么大事。
那就好,阿弟咱们这就回家去。
戌时三刻(20:15)·老宅书房
煤油灯将两兄弟的影子投在《长江航运图》上。
荣宗敬指着汉口的标记:“恒昌纱厂的机器检修要两周,我打算先把福新的旧锅炉调过去。”
荣德生翻开无锡桑田的勘查记录,纸上沾着泥渍:“本地棉改良有眉目了,不过资金……”。
话音未落,鸿元抱着刚收到的电报进来:“穆藕初先生邀我们下月去南京参加实业研讨会。”
“好,不过此事不急”,阿弟这资金问题。今日我便去上海电报处给醇亲王发了电报,约好明日午时在德华银行,共同进行操作。
荣宗敬倒了两杯浓茶,茶香混着账本的油墨味在屋内弥漫。窗外,苏州河上的汽笛划破夜空,载着他们未说完的计划,驶向更深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