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渡雪气得呼吸都不稳了,黑着脸推开她:“我要回去。”
朱英把手往身后一背,扬了扬下巴,耍流氓道:“那你只能从这往下跳了。”
“……”
宋渡雪的牙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险些被她气出个好歹来,咬牙切齿道:“朱英,你就存心和我过不去?”
朱英心说是谁成天对别人有意见,一不高兴就冷脸,居然还好意思倒打一耙,无动于衷道:“我没有,但你有没有,我不知道。”
宋渡雪心里本就有鬼,被她这么一堵,再大的火气也蔫了,无话可说,于是抿紧了嘴唇别过脸,一副跟她势不两立的模样。
事已至此,朱英终于想起来她是来哄人的,照这么下去,别说和好,宋大公子一落地就该写休书了,僵持一阵后,还是先认了输,试探着牵了牵宋渡雪的衣袖。
宋渡雪没回头,阴晴不定道:“干什么?”
朱英往下面扫了一眼,没话找话:“你看,那只鸟还叼了一篮子人,那个是不是你姑姑?”
灵气催动的机关凤凰并未直上九天,而是低低地盘桓在金陵城上空,羽翼翩跹,口中衔着一个花篮,篮中有十几人,最显眼的莫过于宋怀珠,贵妃娘娘一袭百鸟裙有千般色彩,独立在篮首,比真仙女还像仙女。
所经之处万民沸腾,好像滚油泼水,喧阗震天,无数天灯伴着贵妃的身影冉冉升起,还不断有罗帽、锦帕、披帛、珠钗被高高地甩到天上,百姓仿佛浪潮,欢呼着奔走在街巷间,只为了一睹贵妃娘娘的芳容。
宋渡雪却像是一点也不感兴趣,收回视线,冷淡地“嗯”了一声:“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朱英凝视他片刻:“你若是真想回,随时都可以。”
宋渡雪胸口起伏了几下:“我不能不回。”
朱英蹙起眉头:“因为什么?宫禁?宫禁不过就是几面土墙,想越就越了,有何不能?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什么?
怕兰因絮果,怕好梦成空,怕一失足成千古恨,怕生死两茫茫,更怕误了她愿穷毕生以求索的通天大道。
宋渡雪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脸去,默然不答。
天道人伦,前车之鉴,他怎能不怕?
朱英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宋渡雪的回答,默默叹了口气,也算是意料之中,新仇加上旧恨,宋大公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能愿意跟她说实话才怪。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把话说完。
“……我记得天乙长老说过,心魔种会影响心智,叫人疑神疑鬼,郁郁寡欢,最后不仅旁人,连自己都无法再相信。我不知道困住你的是什么,但如果你找不到别的办法了,你可以……你可以相信我。”
朱英垂下眼帘,俯瞰着方寸大小的金陵城,右手五指不自觉地开开合合:“不管多叫人望而生畏的东西,只要站得足够高,也和底下的宫墙一样,不值一提。修破道的皆是狂人,我亦是,妖魔也好,命数也好,你不必告诉我,我迟早会把它们通通踩在脚下。这原本就是我的道,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怕,也不会退。”
“所以你也不要怕。”
城中凤凰再次引颈长鸣,扶摇而上,朝云端飞来,金羽燃着照火诀的明焰,仿佛一轮明晃晃的太阳。
朱英自觉该说的都说了,至于宋渡雪怎么想,也不是她能猜透的,反而舒了口气。又见那机关凤凰愈飞愈高,沈净知的亡羊补牢之计尚未开始,已经被她误了大半,心说要不然就算了,免得弄巧成拙,更招宋大公子不高兴。
遂主动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宋渡雪却蓦地反问:“你大费周章地把我弄到天上来,就为了陪你喝西北风?”
“不,本来是想带你去……”
“为什么不去了?”
朱英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不是你一直闹着要——”
话音骤停,朱英猝然惊觉,宋渡雪目光幽暗如一潭深水,正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恰在此刻,机关凤凰自不远处盘旋而上,光芒淌过桃花潭底,好似泼洒了一捧不熄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