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朱英因为受不了沈净知的啰里八嗦,早早就出了门说要进宫接人,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同尘监的司监与少监竟没一个在宫中,只剩下几个低阶修士散落在殿外,叫她轻而易举地溜到了天子脑袋顶上,旁观了一场宫廷盛筵。
不过朱英对朝廷的了解约等于朱菀对道经的了解,只能说是一窍不通,既听不懂各人言下的弯弯绕绕,也并不怎么想听懂,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宋渡雪。
宋大公子活脱脱一个大写的道貌岸然,平日里动不动就跟她闹脾气甩脸色,这会儿往席上一坐,却忽然人模人样起来,俨然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引得席间不少女眷频频侧目,往他所在的方向偷瞟。
宋渡雪的臭脸朱英见了不下百种,好脸却没见过多少,实在新鲜,很想多看一会,谁知道宋大公子装模作样也只装一半,仗着凡人不知仙家事,不仅敷衍官员,还哄骗小孩,一通瞎编下来,把房顶上的朱英都逗笑了。
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她觉得就这样远远地观赏宋渡雪胡说八道一晚上也不错,可惜沈净知为今夜筹谋已久,来之前耳提面命,非要她按时把人带去,眼看着时辰将至,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现身。
见宋渡雪一直沉默,朱英以为他不愿意,也早有心理准备,面不改色地收回手:“不走也行,我回去和——”
宋渡雪慌忙拉住她的手腕:“不。”
“那走?”
宋渡雪没说话,良久过去,终于摇了摇头。
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朱英疑惑地盯着宋渡雪,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宋渡雪生怕她会消失似的,攥着人不撒手,一边苍白无力地辩解道:“宫禁森严,我若凭空失踪,会叫人起疑。”
“你现在不就是凭空失踪?”
“只是一会儿而已,久了才会被察觉。”
“那就说如厕去了。”
宋渡雪居然被她说服了一瞬,心底滚水般冒着泡的期待按耐不住,稍微松了点口风:“你要带我去哪?远么?”
朱英仰起头,望着夜空思索道:“不近。”
“需要多长时间?”
朱英回忆了一下沈净知精心设计的全套流程:“恐怕得一个时辰。”
宋渡雪无语凝噎:“谁如厕需要一个时辰?”
朱英有些好笑,抬眸瞧了他一眼:“小雪儿,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连仙道都敢逆的人居然被一扇宫门困住,如此瞻前顾后,踟蹰不决,说出去不是叫人笑掉大牙吗?
这句无心之言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心湖,荡开阵阵涟漪,宋渡雪尚在发愣,又听见她问:“究竟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
“……不能。”
忽有一声清唳拔地而起,响彻云霄,二人齐刷刷扭头,就见宫城北边的观星楼下轰然绽开了一团橙红的火,映得四面的宫宇楼台皆似在熊熊燃烧,百官皆惊愕地抬头远望,万众瞩目中,那火光缓缓展开硕大的双翼,倏尔腾空,尾羽耀眼似七月流火,正是一只光辉灿烂的凤凰。
神鸟现世,底下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宋渡雪虽然早知道今夜还有新鲜可看,却没料到是这种阵仗,吃了一惊:“这也是凡器?”
永宁帝口中的新鲜玩意,就是这个?
朱英却“嘶”了一声,按照沈净知的安排,她这会儿本应该已经带着人回去了,手腕一翻抓住宋渡雪,召来莫问:“快走,要来不及了。”
“什……”
宋渡雪刚问出一个字,就被她不容分说地拽上了剑,人还没站稳,长剑已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眨眼离地数十丈,朱墙金瓦的皇宫在他脚下飞快地缩小,耳畔烈风呼啸,把宋渡雪方才醉酒似的纷乱情愫全吹没了,大喊道:“等等!喂!你先等等!”
朱英把剑御得像脱缰的野马,一个劲儿地往更高处飞,压根不理他,朗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宋大公子的风度在她面前从来撑不过一刻,彻底现了原形,火冒三丈道:“说了不能走,你到底要干什么!停下!”
长剑骤然急刹,宋渡雪差点扑到朱英身上去,好在她及时托了一把,此人堂而皇之地掳掠绑架,居然还毫无愧色:“你做不了决定,我替你做,免得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