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萑没有反驳“请”字,宁王言语的重点不在于崔萑登公主府的门是否自愿,而是他的独子已死,死后妻子不曾守节更不戴孝。
永安公主向来张狂跋扈,但在此时在宁王面前,说不出任何回击的话,而且神色僵硬——
崔萑知道,即使宁王权倾朝野官民畏惧,但皇帝盛宠的嫡公主怕的不是他的权势,而是丧母的阴影,宁王是年幼时那段仰人鼻息卑微求生的时光的人格化存在,只要宁王存在,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惧还是会如影随形。
“公主与我儿的婚事是女皇钦赐,我儿命短无法与公主白头到老,是他福薄。”皇帝不在,宁王径自往上位坐了,抬起眼来目光如狼,“可六殿下该是福泽深厚的,怎么也险遭不测!垂髫幼子,懵懂无知,总不会与人结仇。如今昏迷不醒,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对女皇一脉要赶尽杀绝!”
皇帝不露面,宁王便是在场之人中辈分与地位最高者。
此言一出,人皆惶然。
周贵妃是宁王的族妹,六皇子更是整个周家的指望,如今六皇子昏迷不醒,宁王佩戴利刃夜闯皇宫,来势汹汹要兴师问罪,皇帝不可能不知情,不露面就是他的表态。
周家想要一个交代,皇帝允许宁王自己来讨。
永安公主脸色惨白。
与宁王平辈的寿阳长公主质问宁王:“难不成你怀疑是有人蓄意谋害六皇子?”
宁王置若罔闻,甚至没给长公主正眼。
生母低微又是奉命着羽衣侍弄宫中道观香火的蛮女,连是否昭宗血脉都不能确定,有什么资格和他对话。
大皇子缩着脖子装鹌鹑,二皇子徐祯出列,对宁王行礼道:“表叔息怒。六弟是父皇爱子,是我们兄弟姐妹中最年幼的,兄姐爱护至极。六弟染疾,我等亦悬心不已。父皇已召太医诊治,相信很快就会好转,表叔且放宽心在此稍等。”
宁王不肯让徐祯和稀泥息事宁人:“若是恶疾,自有太医对症医治。若是投毒,及早找出真凶拿到解药岂不更能救命?”
徐祯拧眉:“宁王的意思是想搜查皇宫?搜查我等?”
宁王仰头:“本王是为皇嗣着想。二殿下,真凶不清,恐不止六皇子受害,还会危及殿下,臣心不安。”
崔萑从徐祯眼中看出了几年前在洛州的怒火,目光错开得不够及时,就引火烧身。
徐祯看向崔萑:“若宁王怀疑在场之人皆有嫌疑,崔公子是陛下的客人,难道他的府上也要搜查?”
宁王眼角蔑然扫过崔萑:“清者自清。还是当时验明为好,免得来日做驸马惹人非议。公主毕竟做过本王儿媳,本王不得不为她终身考虑,所托非人就不好了。”
崔萑先前在梦里见识过宁王的桀骜,亲眼再见更觉震撼。
女皇虽死,周家的根系却深深扎入赵国朝堂,即便是当今皇帝也无力压制,只能容忍对方的忤逆放肆。
宁王咄咄逼人,一口咬定有人投毒,想必是早有设计才会如此胸有成竹。
崔萑目光快速扫过在场众人,大皇子怯懦,二皇子沉郁,长公主愤懑,永安公主恐惧。
宁王是独身入宫的,但他一声令下,贵妃宫中的太监宫女便在宫内各处搜寻起来,又传出令去,连大皇子怀王与二皇子端王的宅邸也要搜查,崔家更逃不过。
崔萑心头发沉,他个人的安危倒是其次,连累家人实在是不应该。
早知有如此麻烦,就该仗浮星煜的势不进宫了。
蓬莱殿内气息凝重。
子时渐近。
出宫搜查的人或许还没抵达各人府邸,在宫内清查的人已经有了收获。
在永安公主居住的昭阳宫内,贵妃宫里的心腹太监搜出了一大一小两枚厌胜偶人,大的上写贵妃生辰八字,小的则写了六皇子姓名。
争权夺利中下毒刺杀都常见,但厌胜巫蛊却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