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躬身应声。
顾锦年隐隐觉察出常宁与往日对她不同,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好像疏离了很多。很多话都被堵在喉头,不知该怎么讲出来,最终,她只是垂下眼眸,吩咐道:“去请礼部侍郎付大人来,我要问问他,可否拟定好了大行皇帝的谥号。”
付欣翰手捧一个藏蓝色描金册进入凤栖宫的偏殿,正要行君臣大礼,便被顾锦年一把扶住。“你还想带我走吗?”
被顾锦年没头没脑的这一问弄得一愣,旋即,付欣翰明白了,却也奇怪了,“昨夜你还断然拒绝,不过相隔数个时辰你怎么就……”
顾锦年用手指轻轻挡在他的唇上,说:“我本想佯称身怀有孕以谋天下,奈何竟被常宁识破。我猜以他对姬修远的忠诚,定会密报给太后和一众愚忠之臣,届时他们定然不会轻饶了我,与其被千刀万剐,不如现今趁乱随你远走高飞。”
“佯称?”
“你以为是真的?那你还有胆子说要带我走?”
“不管真假,我都有胆子带你走,我本就想好了,你只要愿意和我走,日后你将他的孩子生出,我一定视如己出,善待那孩子。”
“付卿……”顾锦年双眸含情,“是我贪恋的太多,其实,能得你如此深情一世,我要这江山做什么,即便是要它姓顾,那也该是我爹爹和大哥要做的事,我该做的就是与你双宿双飞。”
付欣翰轻揽她的双肩,柔声道:“若是你我不需远走高飞隐居山林就既能双宿双飞,恩爱一生,又能坐拥天下,那,岂不是美哉美矣。”
顾锦年嗔道:“你没听明白我说的吗,我没有身孕,我入宫三年多,姬修远根本就没碰过我一次。”
付欣翰笑道:“谁说你没有身孕,你有,很快就会有。”
顾锦年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付欣翰的双手由她的肩头滑落到她的腰间,附耳道:“而且,有的还是我们俩个的孩子。”说着,就便去亲吻顾锦年的脸颊边拥着她向内室挪动脚步。顾锦年连声轻呼,“等等,等等,付卿,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你怎么也会觊觎姬家的江山?”
付欣翰将她全身箍得更紧,“是男人都会觊觎,只不过,全天下就只有我这么一个男人有这样的好运气。”他的手越来越不规矩,顾锦年再次叫停,“这是皇宫内廷,而且是青天白日,你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晚上,初更后,到我的寝宫内室。”
付欣翰无奈,又不死心地在她的面颊上连吻了多下才放开她,整理好衣袍发冠,施施然走了出去。
整个下午,顾锦年都在为入夜后的私会做着准备。她所准备的只有一件事——让宫女太监住满凤栖宫。凤栖宫的每一个房间都要住上人,而且吩咐下去,今晚每一间房都必须有一人醒着值夜。
初更还未到,一条黑影就快速地闪身进入到皇后的寝宫。今夜无星无月,寝宫里还将所有的窗子关严,室内一片漆黑。奇的是,这人却走得极轻极稳,好像连哪里摆了摆件、哪里是桌哪里有几都一清二楚,摸着黑竟然未碰到任何物件,径直来到了皇后的床前。他二话不说翻身上床,伸手一摸,摸到了顾锦年身上穿着的绫罗,丝滑的触感仿佛刺激了他的情欲,他伸展双臂一抱,正好抱个满怀。只听耳边顾锦年叹息般的轻语,“你穿这么多做什么,还要我亲自帮你更衣吗。”
付欣翰好像发出一声极轻极浅的笑声,竟然放开了怀中人,平躺下去。顾锦年“咦”了一声,“还当真要我动手啊。”随着话音,一双手抚上了他的前胸,动作熟练地解开他身上的腰带、丝绦、盘扣,他配合着除去外袍后,幽幽叹了口气,说:“就如此饥渴难耐、如此迫不及待吗?”正在他身上动作着的那双手明显一抖,随后僵住,手中仍拽着他腰畔打结的缎带。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两声吸气声,一重一浅,而后就听到顾锦年用颤抖的声音将姬修远三字说得支离破碎。姬修远又发出一声和刚上床时一模一样的轻笑声,“没想到吧。”话音才落,他便感觉到有十根冰冷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摸上了自己的面颊。他暗笑,果然是亏着心呢,不然一向淡定沉着的顾锦年怎么会让自己的两只手抖成这个样子。两只手,嗯?两只手?姬修远用极缓慢的动作抬起自己的两只手摸向自己的腰间,在那里,他同样摸到了两只手。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挂满白灯笼与白绫幔的凤栖宫中回荡,宛如尖细阴森的夜鬼嚎叫。凤栖宫内各屋值夜的宫人们有的被吓得钻进被子瑟瑟发抖,有的双腿发软全身发麻根本无法动弹,还有的干脆顺着双腿放出一股温热的液体,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反应,是因为他们都是凤栖宫以前伺候皇后的老人,今日又都被皇后调了回来。既然是老人,那么就没有理由听不出这一声极富魔幻主义色彩和充满强烈个人风格的鬼叫是出自皇帝陛下的口中。皇帝陛下在以往发出夜半惨叫本来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今夜,他在凤栖宫发出惨叫。
宫人们认为他们明白了为何皇后娘娘突然将所有人调回,并且还加多了太监的数量,原来,果然是有缘由的呀。众人泪眼相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两口子上演人鬼情未了非要拉上我们做鉴证人啊?还制造出这样的音效,需不需要这么敬业啊?
寝宫内,皇帝陛下所受到的惊吓一点不比寝宫外的人们少。当那双冰冷的手掩住他的嘴,试图阻止他的叫声时,他的下半张脸都被那冰冷的手指钳制住,十根如冰柱般的手指将令人寒毛倒竖的冰凉感由他的下半张脸分为两路流窜,一路经由他的下巴传至他的脖颈、前胸、腰腹、四肢,另一路经由他的双唇、牙关经他的咽喉进驻他的五脏六腑,最终冰冻了他的全身。他在心中暗骂,这样的体温,顾锦年啊,咱俩到底谁是死人啊?
弘德帝姬修远用他仅剩的一点清醒意识抓紧时间思考了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并且得出了一个相对客观的结论,自己生时,是一个倒霉的皇帝,自己死后,是一个倒霉的死皇帝。所以,让礼部绞尽脑汁也尚无定论的自己的庙号其实经过这样分析后是很容易起的,一个衰字当可以全面概况、简约形容之。
嗯,姬修远对自己为自己拟定的庙号相当满意,齐衰帝,实在是太贴切了。
五十九章 我要的你给不给呢
两声“嚓嚓”的轻响过后,室内明亮起来,姬修远眯着眼睛适应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一个老婆四只手的真相。世事就是如此,被人们想象得越是离奇、诡异的事,在拨开迷雾与猜测后,往往会发现其真相竟然很平淡无奇,甚至相当无趣。顾锦年之所以会有四只手对姬修远上下其手是因为,另外两只手是另一个人的,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一直在脱自己衣服的那两只手的主人是常宁,自己上床的最初抱了一下的那个人也是常宁,得知这样的真相后,姬修远怨毒地瞪了常宁一眼。
在皇帝第二记眼刀劈过来之前,常宁飞快地蹦下床逃了出去。帝后的巅峰对决时刻,傻子才会围在旁边看热闹,那绝对是正主毫发无损,全部伤及无辜的战争。
姬修远冷冷瞪着顾锦年,“朕尸骨未寒,你这个未亡人就迫不及待地勾引旧情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顾锦年端详着他的面容,与自己白天在棺木中看见的有些不同,仍旧是消瘦的但多了许多生气,轻抚他的面颊,她柔声说:“想要诈死也不需要这样折磨自己啊,这有多伤身啊。”
“别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你。居然还让他搂抱,还让他、让他,占尽便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