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骑着汗血马沿着马营河来到西边的鹰嘴崖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习惯夜间骑马的火绒,点燃了一根干枯的油脂松作为火把,为前行的夜路照明。
突然,那匹雪青色的汗血马一声长嘶,一个扬蹄人立,差一点儿把我和火绒掀下马背。
汗血马好像发现前面有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拼命地刨蹄嘶叫,不肯向前再走一步。
凭多年的经验,我意识到前面一定有敌人的埋伏。我敏捷地伏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寻找来自马前的危险。
“火绒,”我低声道,“注意隐蔽!”
机敏的火绒唰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弯刀。
我不看则已,一看立即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
火绒也同样恐惧起来。
前方的山谷里响起了一阵可怕的魔鬼般的怪叫声。
数百只沙狼,闪烁着一片绿莹莹鬼火般的亮光,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是一个可怕的狼群,数百只沙狼在暮色里聚拢成黑黝黝的扇形,仰头不停地嚎叫,叫声里充满了悲凉和仇恨。
我平生第一次看见狼群,感到心惊肉跳,我哆嗦着拉开弓,用箭瞄准了跑在最前面的一只头狼。
“铁娃,不要射它们!”不知什么原因,火绒拦住了我,不让我张弓射杀那些在河西荒原上长嚎的野物。
“狼群是不吃人和畜生的,不要怕,我来劝劝它们。”火绒说着就要下马。
“火绒,”我一把抓住了火绒,“你疯了吗?这样下去你会被这些野狼撕成碎片的。”
火绒想了想,也觉得这样下马可能有生命危险,就没有下去。
“狼怕爆竹鬼怕火!”我想起了小时候外祖母说过的话,“遇见狼,就丢给它一个爆竹,它就逃了!”
我想起在塞外过第一个大年时,郭解怕我寂寞想家,就做了很多小小的爆竹供我玩耍。我在庆贺除夕的时候,给自己留下几个随身携带,以防遇见冬天出来觅食的饿狼。那时候的河西牧场,狼患成灾,到处都是袭击牛羊的野狼。野狼经常结伴袭击羊群,一夜之间能从羊圈叼走十几只羊。
我从腰间的兜里摸出一个爆竹,用火镰石碰敲点燃后,扔了出去。啪,爆竹一响,狼群散乱了一下又聚拢在一起。
我感到了一种不祥的气息,仿佛有一群阴森恐怖的幽灵在山谷里游荡,就连那些在暮色中黑黪黪的戈壁、山峦,此刻也显得格外狰狞。必须给狼群一点儿颜色看看,否则,它们是绝对不会离开的。我又摸出一个爆竹,点燃,扔进了狼群。啪,爆竹裂开,一只狼也没受伤。狼群散乱了一下,后退了大约十米,又聚拢在一起,对着初升的月亮,不停地仰天长嚎。
见狼群退了,我松了一口气,刚要打马前行,狼群又一次向我们逼了过来,而且越逼越近。
我恐慌了,又一次张弓搭箭,瞄准最前面的那只毛色雪白的头狼。冷汗不断地从我的脸上滚落下来。
狼群似乎愤怒了,对着山冈上圆圆的月亮不停地仰头长嚎。
火绒若有所思地取出胡笳,横在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火绒吹奏的曲子我听不懂。幽幽的胡笳声在暮色浮动的戈壁弥漫,很动人,也很凄凉,呜呜咽咽的音乐在月色如水的山谷里回荡。
那只身材高大、两只眼睛闪动着绿莹莹鬼火般光亮的头狼,似乎听懂了胡笳的声音,低下头,呜地叫了一声,站起来,似乎用谁也听不懂的狼语在跟同伙交谈,像在告诉同伴,这个吹胡笳的人似乎和它们相识。
毛色雪白的头狼走到狼群里,用头蹭蹭左边狼的脸,又蹭蹭右边狼的身子,告诉它们不要怕,吹胡笳的人不会伤害它们。
头狼又一次来到狼群的前面,它侧耳聆听着胡笳的音乐,对着又圆又大的月亮长嚎了一声。胡笳的音乐仍然在流淌,像一阵阵微风吹过,又像小河流淌的水声,更像亲人的一声声呼唤。
那是一个冬天,它刚出生一个多月,天下着大雪,为了养活它这个幼崽,母狼便冒着生命危险去叼匈奴人羊圈里的羊。
第一回,母狼成功地叼回一只羊羔。
第二回,母狼又赶回了一只肥羊。
第三回,母狼又去同一家羊圈里赶羊,结果,被凶悍的狩猎者用弓箭射杀了。猎人射杀了母狼后,用刀剥下了狼皮,做成了一张狼皮褥子。
母狼死后,幼崽孤独地卧在洞穴里,又冷又饿,没过几天,就奄奄一息了。
为了活下去,它摇摇晃晃地爬出了洞穴,顺着山坡溜到下面的雪地上。
当时,它的叫声像呦呦而泣的鹿一样可怜,一样孤独无助。
地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它叫唤着,在雪地里艰难地爬行……这时候,一个吹胡笳的小姑娘骑着马,领着一群少男少女向这边赶过来。
当马队离它还有十几米的时候,这个吹胡笳的姑娘发现了它,她下了马,把它爱怜地抱在怀里,给它包扎被尖石划破的腿伤。
她那张美丽的脸,就像狼族远古传说中的仙女一样圣洁。
一个黑不溜秋的男孩子对她说:“郡主,不要救它,它不是狗,是一只狼崽,你救了它,长大后它会吃人的。”
“我知道它是狼崽!”被称为郡主的姑娘不紧不慢地说,“你看它多可怜,大雪天里独自出来觅食,它的亲人一定让人射杀了,不然它这么小,不会独自爬出狼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