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朕已将李翰林赐金放还,那仙神两方可还有何言语?”
月下的御花园中,李隆基独自踱步,自言自语说道。
“陛下处事妥当,天界也不敢多言。”
白袍少年模样的罗公远凭空出现,那袖子好似天上的一缕云彩,捉摸不定。
“长生之仙也是如此。”
张果一副垂垂老矣的外貌,倒坐在白驴之上,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
“呵,所谓仙神高高在上俯瞰人间,却为一个凡人如此兴师动众,仅是两年未能窥见其踪迹就上蹿下跳,也不过如此。”
李隆基讥讽一笑,他虽不懂修炼,却也明白所谓仙神是何等的强大,觉得为了一个凡人如此兴师动众太过可笑。
长安城是天底下红尘之气最浓郁的地方,仙神无法窥探,天知道李白是真的颓废还是早有预谋?
“陛下,您可小看了这位李诗仙……”
罗公远意有所指的笑了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长安城的腊月,风像裹着碎冰的鞭子,抽打着朱雀大街两侧低矮的坊墙。
魏万蜷缩在光德坊一间最廉价的逆旅通铺角落,用冻得通红的双手紧紧捂着怀里仅剩的半块硬如石头的胡麻饼。
薄如纸片的棉絮被根本挡不住从破窗缝隙钻进来的刺骨寒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茫茫的雾气。
同铺的脚夫鼾声如雷,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呓语,更衬得这寒夜漫长无边。
他眼前又浮现出汴州城外柳林渡口那个春日。尘土飞扬,几个满脸横肉的强盗狞笑着围住瘦弱的他,眼前是父亲混合着泥污与血迹的头颅。
就在他绝望地提起手中的木枝,想要拼死一搏时,那木枝却化为绝世神兵,捅穿了方才还在嗤笑的恶匪心口。
随后便是所有可恶匪徒的首级如雨点般落下,有一人手持长剑,一步杀一人,那人转过身,阳光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鬓角飞扬,眼神清亮如寒潭。
“小魏啊,你是个男子汉了,要保护好你的娘亲和姐姐们知道吗?”
那年李白摸了摸魏姓少年的脑袋,他将少年等人一路护送至此,甚至放弃了原定的计划。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魏万无以为报,请受魏万一拜。”
名字叫做魏万的少年纳首便拜,双膝弯曲到一半被李白稳稳扶住。
“我不讲这些俗理,你小子要是有心,在你有能力的时候多给予这个人间一些善意就算是不枉我出手相救了。”
“好了,山水有时尽,你我有缘再会。”
那一幕,如同烙铁,深深印在魏万的心底。先生。李太白。那个名字,连同那身青衫、那道剑光,成了支撑他熬过无数个日夜的信仰。
一句有缘再见,便让他不惜万里之遥。
“长安!翰林院!”魏万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呛得他一阵咳嗽。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来了!
带着整整三年的积蓄,带着一腔滚烫的感恩,背着那把竹剑青萍,走过三万一千三百里风霜雨雪,终于踏上了长安的土地!明天,他就能见到恩人了!
他要亲口告诉李先生,那个孱弱的少年没有死,他活下来了,他走了整整一年,只为了说一声迟到了太久的“谢谢”!
天刚蒙蒙亮,魏万便迫不及待地裹紧单薄的棉袍,顶着刀子般的寒风,一路打听着,跌跌撞撞冲向皇城方向。
晨曦中的长安,巨大的宫阙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俯视着蝼蚁般的行人。
巍峨的朱雀门如同天堑,金吾卫甲胄森然,目光冰冷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身影。
魏万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巨大的敬畏和卑微感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寸步难移。他只能远远地望着,望着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与恩人所在之地的方向,徒劳地徘徊。
一连三日,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皇城根下那些朱门大户的偏门、角门处逡巡。
每一次鼓起勇气上前询问,得到的要么是门房不耐烦的呵斥:“去去去!哪来的穷酸!李翰林也是你能打听的?”要么是更加冰冷的白眼和紧闭的门扉。
希望如同指间的沙粒,在刺骨的寒风与一次次碰壁中,迅速流失。
第四日清晨,他几乎耗尽了最后的气力,瑟缩在光德坊那家小酒肆的屋檐下避风。酒肆里飘出劣质酒水和新出炉胡饼的混合气味,勾得他腹中饥饿的绞痛更加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