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死死捂着嘴,任胃部的痉挛把眼泪活生生逼了出来,还是挣扎着把动作放到最轻,才悄无声息地起身退开……
离开了办公室门前的范围,里面的声音就立刻听不到了。
姜宥仪咬着牙把那阵呕吐感压回去,紧接着立即抬头向四周查看——走廊里没有监控。
好处是没有人会从监控里发现她听墙角的这一幕,坏处是即使有朝一日南熙要跟邱格对簿公堂,她也没有任何一个监控能当作证据。
姜宥仪到底还是在走廊的公共卫生间里吐了一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病友们鼾声正浓,而她借着隐私帘的遮挡,在这个还算私密的小空间里,放任那个真实的、孤注一掷又疯狂绝望的自己,愤怒地撕开层层伪装,暂时地主宰了这具身体——
她面沉如水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苍白的嘴唇紧抿着,嘴角微微下压,显得既坚毅又冷淡,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在酝酿一场风暴,可是又被极其冷静的克制限制在了看不见的囚笼里。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心里没主意,遇见了事情就只会哭,整天都需要被人保护的小白花会有的表情。
相反,这种仿佛习惯了隐忍蛰伏,耐心等待着一击必杀的神情,更像是精心布局的狩猎者态度。
她就这么坐在床边,耐心地等到了天边启明星亮起的时刻。
十年前的这个时候,遮住了面容的闯入者绑住她的手脚将她带向了地狱,十年后的此刻,仍旧穿着一身病号服的她自己离开了病房,走向了他人的地狱——
还是那个楼道里,她找到了依旧把下颌放在膝盖上,环抱着自己低头看着脚尖的南熙。
这一次,防火门开了又关的杂音没能让她抬头,被人拿着递到眼前的东西却让她从绝望的崩溃里短暂地恢复了一些理智。
……是一包酒精湿巾。
“我想……你也许会需要这个。”
姜宥仪把湿巾放在她曲起的臂弯里,自己如同之前一样,沉默地与她并肩坐在了台阶上。
这一句话表达了太多隐晦的意思,却照顾了南熙的情绪和自尊,刚刚经历了一场从身到心的双重折磨的护士怔愣地看着臂弯里湿巾包装上那个“75%酒精湿巾,有效杀灭99。9%病毒细菌”
的字样,原本勉强压住的眼泪忽然决堤。
她呜咽出声,姜宥仪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陪在旁边,她看着南熙的目光里有被伤害的愤怒,无法自保的悲哀,以及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的共情,而最后,这些都化成了她藏在软肋之下的刀——
“或者我能帮你。”
等南熙稍稍从崩溃的呜咽中恢复过来,姜宥仪轻浅的声音对她说。
姜宥仪没说自己能帮南熙什么,南熙也没问姜宥仪是怎么知道的,破晓时分落针可闻的楼道里,两个女孩默契地暂时藏住了那难以对人言的痛苦,而身心俱疲的受害者无力地摇头,惨笑了一下,“没人能帮我。”
姜宥仪看着前方的被烟熏黄了的墙壁,“你试过了吗?”
南熙点头,又怔怔地摇了摇头,“我想过可能的办法……除非我愿意放弃这里的工作,否则的话……没有什么路能走得通。”
仿佛过来人一样,姜宥仪理解地看着她,并不意外也不掩藏地问:“你害怕,是不是?”
南熙闭上了眼睛。
她把头埋进了臂弯里,逃避似的,半晌之后,才几不可查地“嗯”
了一声。
“可是害怕解决不了问题。
怕了,退了,就永远走不出深渊了。”
姜宥仪伸手,动作很轻很慢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从自己的避风港里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后退,不要拿人渣的恶意惩罚自己……该付出代价的是作恶的人,不该是你我。”
“逃避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反抗才能,”
她一字一句,语气是过来人的那种强烈的共情和推心置腹的诚恳,“难道你想看着他继续春风得意地逍遥,却要将自己逼到绝望枯萎的境地吗?天理昭彰,人总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从没想过还有这一条路的南熙一时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姜宥仪,而姜宥仪的目光极度冷静,仿佛砂纸磨砺过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响起,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