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苓又是没忍住,抱怨起来,“唉,怎么这个时辰了,世子还没有回来?”
白芨没在屋里时,谢云渺听到采苓抱怨,也未曾理会,可如今白芨就在跟前,想到她是张贵妃给的人,明日要跟着一道入宫。
谢云渺思忖再三,最终还是开了口,“我记得今上封他为折冲都尉,想必是当真在忙。”
“世子今晨不是说过,一月后才上值?”采苓不能理解,这个节骨眼他有什么可忙的。
谢云渺搁下礼单,朝她弯唇,“他有二十年未曾回京,应是想在上值前,好生熟悉一番。”
采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转而又道:“不对啊,世子不是白渠的都尉吗?”
谢云渺耐心道:“白渠听起来距离长安颇远,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可内重外轻,若长安出现紧急之事,整个关中道的折冲府,必要匹马当先。”
采苓不知这些,从前在东宫的时候,她虽然是近身婢女,却只负责内殿的日常起居,只有谢云渺才能一直跟在太子身侧,便是去书房也由她陪着。
见她情绪似有好转,采苓笑着夸赞道:“公主就是懂得多,我对朝堂之事,半分都不了解。”
谢云渺莞尔一笑,“其实,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之前她以为同谢止渊赐婚后,自己会嫁去岭南,是后来才知,原来今上早已下令要谢止渊回京。
至于内中缘由,太子未曾提及,她便也没有开口询问,只觉出当中颇为异样,后来得知谢止渊被封为折冲都尉,才特意翻书去了解。
两人说话之际,谢止渊带着长随回了王府。
谢云渺好不容易生出的笑意,在到这个消息时,瞬间变得木然。
谢止渊回来时已经用过晚膳,他没有回主屋,而是直接去了书房,等谢云渺这边彻底洗漱过后,他才珊珊来迟。
右侧耳房为净室,谢止渊也是洗漱后过来的。
他没着外衫,只穿了一件月色里衣,进屋时头发还未彻底干透,颊边的发丝带着几分潮意。
随着采苓退出屋门,房内便只剩他们二人,他脸上的温润也随之被冷漠取代。
谢云渺一整日沉默不语,便是在为此刻做准备,不管谢止渊从何处听得谣言,如今他们已经成亲,他可以忘记从前的一切,可以不喜欢她,可以待她不善,但不论是什么原因,都不应该是因为那些谣言。
旁人谢云渺不必解释,面对谢止渊,她必须开口。
“世子,可以与我坐下谈谈吗?”谢云渺松开握紧的双拳,故作轻松地提壶替他倒了一杯水。
谢止渊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就坐,而是一面叠着衣袖,一面斜睨着她。
谢云渺正要再次开口,谢止渊却忽然道:“可是忘了?”
谢云渺疑惑抬眼,对上谢止渊清冷的眸光,她还是下意识就攥紧了手。
“我在园子里说得话,忘了?”谢止渊眉梢微挑,继续道,“你于我而言……”
谢云渺深深吸气,垂眸打断了他的话,“五百户封邑,明日我会还于太子,那些流言蜚语,皆为不实,至于所赐府邸为何在永昌坊,我尚不清楚,但明日我可当今上面,询问缘由。”
一番话说完,谢云渺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而手心里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屋内陷入沉默,片刻后,谢止渊踱至桌旁,终是肯坐于她面前,可一开口,声音比方才更冷,“拿今上压我?谢云渺啊……宫中六年,你的确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谢云渺睫羽轻颤,不可置信地起眼,眼神复杂地望着面前男子。
他当真是那个曾经知道她无父无母时,一手持着树枝,一手拉住她的手腕,斩钉截铁说要保护她的少年吗?
谢云渺再一次问自己。
“委屈了?”谢止渊移开视线,重新拿起一个杯盏,给自己倒水,“你若觉得委屈,明日大可去与今上说,与贵妃说,与太子说,说我谢止渊苛待唐阳公主。”
谢云渺咬唇不语,只继续盯着他看。
她越不回应,谢止渊脸色越沉,那递到唇边的杯盏,最后被他重重压在案上。
琉璃盏本就易碎,瞬间就分成几半,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
谢云渺终是收回目光,看向谢止渊的手,入目最显眼的依旧是那道疤痕,还有掌下逐渐渗出的血色。
许是出于医者本能,又许是那道疤让她不忍,谢云渺立即起身去柜中取药箱。
谢止渊望着那着急地身影,蹙眉问道:“如此心善又隐忍的女子,张贵妃到底为何不留你在身侧,而是将你送出宫来?”
谢云渺正在翻找药瓶的动作一顿,但很快便又恢复过来,从里面取出一个玉瓶,来到谢止渊身侧,望着那道疤,她轻声说:“贵妃的确待我极好,所以在她说要为我赐婚的时候,会让太子寻来画像给我看。”
也就是说,这门亲事不是圣上指婚,也不是张贵妃的意思,更与太子无关,而是她谢云渺亲自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