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个严重性不只是报道里的内容,而是,这个报道竟然能够过审,登上《潇湘晚报》。
这可是省里的媒体,市里管不了!
这意味着什么?
刘铭德不敢想象下去了,但他至少清楚一点,他现在的处境已经退无可退,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现在事情闹大了,闹得人尽皆知,引起了各方的注意,或许,这是他绝处逢生的唯一机会。
刘铭德当即拿着报纸去市里找徐凯!
这两年来,徐凯的办公室他已经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从最初的意气风发,捧着项目计划书描绘“三湘第一街”的蓝图,到后来小心翼翼的汇报进度,请求协调,再到如今的步履沉重,低声下气,被拒门外。
世事如烟。
昨日畅想的蓝图已成今日的深渊。
这一次,他甚至连徐凯的影子都没见到。
或者说,徐凯已经没兴趣见他了。
他一到市办公大楼,就看到在门口等他的徐凯的秘书易文斌。
易文斌他很熟,以前私下里和他都是称兄道弟。他记得内地有这样一句形容兄弟之交的俗语,叫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这两样是不可能了,另外两样倒是符合他和易文斌以前的关系。
现在,易文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板着一张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直接把他带到了隔壁的会议室里,又把外经贸局的周运先叫了过来,便屁股一翘,直接走了。
周运先是联合调查组组长,他认识,四十多岁,戴金丝眼镜,副处。
两人面对面坐下之后,周运先也没有客套,直接道:“刘总,领导在开会,我来跟你谈。”
刘铭德知道这是个笑话,但也只能点头。
周运先慢里斯条地说道:“其实情况我们初步了解了。从现有材料看,雄森集团在商铺销售环节确实存在关联交易的嫌疑,价格明显低于市场价。这一点,我们会向市里面专题汇报。”
刘铭德听见这话,绝望的心里冒出了一点希望,刚准备开口,周运先却是话锋一转:“但是,你们振宇公司作为外资股东,在项目注资过程中也存在问题。”
周运先摊开笔记本道:“首期出资仅有两千万,后续资金全部来自银行贷款和预售款。这涉嫌违反外商投资企业出资管理规定。此外,江心洲娱乐城抵押贷款了六千万,资金流向与庆午街项目也有交叉,可能涉及抽逃出资。”
刘铭德脸色变了:“周处长,这些是正常的项目融资操作……”
周运先道:“正不正常,要等审计结论。”
刘铭德已经听不下去了,眼下他最厌恶“等”这个字眼,尤其是周运先把他的问题说的比陆远舟的严重的多!
他说道:“陆远舟偷税漏税,虚增项目开发成本,搞资产转移,按照内地的法律,这里面的哪一条都够他判几十年!你们有没有好好查?再这么下去,等项目开街,公司就被掏空了!现在……”
“刘总,你冷静点!”
周运先直接打断了刘铭德的话,合上笔记本,道:“市里的意见很明确,庆午街项目绝不能停。在问题查清之前,建议你们股东双方搁置争议,以项目顺利开街为重!至于股权和前期费用纠纷,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这话说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刘铭德却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他和对面这些人打交道了这么多年,实在太了解这些人的嘴脸了,这些人撅一下腚,他就知道拉的会是什么颜色的屎。周运先这话的深层次意思就是,调查组不会帮他,也不会去动陆远舟。
这意味着什么?
刘铭德摸出烟,手有点抖:“那,徐,领导是什么意思?”
周运先看了刘铭德一眼,说道:“认清形势,顾全大局,稳定压倒一切!”
十四个字。
轻飘飘的,却像是无数根钉子,把刘铭德钉死在椅子上。
是呀,顾大局!
但他顾得起这个大局吗?
前有乔志武这个王八蛋几乎把他逼入死胡同的高利贷,后有陆远舟手段一招比一招毒的绞杀,旁边还有一个坐收渔翁之利的张云起。每等一天,他就绝望多一分。
他早清楚他被徐凯彻底放弃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
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徐凯玩腻了的臭婊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