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发颤,捏住旧衣内衬边缘缓缓掀开——那年虎娃拽着她衣角蹦跳时扯坏的手绳残片,正泛着细碎的荧光。
深灰绳结间浮起细密光丝,每根丝线都像蒙着雾气的镜面,流转着支离破碎的往昔:
她膝盖跪在湿润的田埂草皮上,靛蓝粗布短衣下摆被晨露洇出深紫的边,后腰处还留着虎娃去年拽扯时蹭到的泥点。
额前三缕碎发黏在汗津津的额角,发尾卷着星愿花的细绒毛——那是昨夜给花田浇水时,被带露的花枝勾住的。
指尖拂过花瓣的瞬间,冰凉的露珠滚落在她虎口,沾着星光的粉白色花瓣忽然轻轻颤动,花蕊里抖落几点金粉,像撒了把未凝的月光。
群青羽色的星尘鸟正从东边星轨下掠过,翅膀边缘泛着磷火般的荧光,最末尾那只鸟的尾羽缠着尺许长的银白色丝线,丝线末端还系着枚极小的贝壳铃。
“叮铃”一声擦过她发梢时,墨青丝缕已绕进了银线的编纹里。
她猛地抬头,发间的银线被扯得发紧,耳坠上的小星铃因动作晃出三记脆响——鸟群正朝着星愿花田尽头的观星台飞去,领头的鸟爪间似乎攥着片泛着微光的星图残页,尾羽划过天际时。
在晨雾里留下一道淡蓝色的轨迹,像谁用指尖在雾面上画了道未干的线。
指尖还留着花瓣的柔软触感,发梢的银线却在轻轻发烫,她忽然看到望轻再说:星尘鸟衔来的银丝,是天上星轨织就的流年,缠住发梢时,便会把某段时光的碎片,悄悄缝进人的岁月里。
那柄青铜锄斜插在田垄边缘,锄身因常年使用磨出温润的包浆,却在今夜泛起霜雪般的冷光。
锄柄末端缠着的深灰麻绳还沾着半干的泥点,二十八宿星图的阴刻纹路里。
突然渗出银白色的荧光,像春雪融化时从石缝里漫出的溪水,顺着“角宿”“亢宿”的刻痕蜿蜒攀爬。
银纹爬至锄刃时,头顶北斗七星忽然剧烈明灭,斗柄末端的摇光星坠下一点微芒,正落在锄刃中央。
瞬间,整柄锄头发出蜂鸣般的震颤,银纹如活物般窜向锄头尖端,在泥土表面划出一道半透明的星轨光痕。
握锄的手腕翻转时,袖口滑落露出半截小臂,内侧有道浅褐色的旧疤,正是她们离开后的三年前调试星露时被星芒灼伤的痕迹。
泥土翻卷的刹那,藏在土层里的荧光颗粒簌簌扬起,像被惊飞的流萤——那是星愿花的根系分泌的“星子露”,在锄头翻动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某粒较大的荧光团滚落在锄刃上,竟映出夜空中“心宿二”的赤色星芒,与锄柄上“心宿”的银纹遥遥相触,整垄土地突然泛起涟漪般的光纹,仿佛大地在呼吸时,把散落的星光重新揉进了泥土里。
锄头再次入土时,银纹已爬满整柄农具,在月光下映出流动的星图。
那些曾被刻进木柄的星宿,此刻正借着锄头的震颤,将天空的力量,一寸一寸,耕进星愿花的生长里。
花田中央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水雾般的虚影从星愿花顶端的花苞里漫出。
小草素白的广袖上,暗纹绣着的银河图正随着身影流动,袖口缀着的星芒流苏扫过花茎时,沾着露水的花瓣竟轻轻弯下腰,像在行礼。
她掌心托着的羊脂玉瓶瓶口刻着十二道星轨,淡金色光液流出时带起细窄的光带,每滴光液坠落在泥土上,都绽开极小的星图涟漪。
光液渗入根系的瞬间,那株半开的星愿花突然剧烈颤动,粉白色花瓣如羽翼般层层舒展,花蕊中央浮出鸽蛋大小的星核,表面流转着北斗七星的排列光纹。
甚至能看见星核深处游动的银线,像封存着某段未写完的星轨。
虚影的唇角扬起温柔的笑,眉梢痣上沾着的光屑随动作飘落,发间的鎏金镶钻星冠轻轻一晃,竟有细碎的“星光”簌簌落下。
那是星冠边缘镶嵌的微型星子石,每颗都凝着大家往年收集的晨露星光。
她指尖掠过花茎时,花茎上立刻浮现出与锄柄相同的二十八宿银纹,像是被光液唤醒了藏在血脉里的星图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