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觉得,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是没有法度的。但是后来我慢慢发现,这个世界存在着潜在的法度,而这些法度甚至要比现代文明更加有约束力,不然以这个世界修士破坏力,如果没有规则约束,世界早就崩坏了!
——某人
司空会会个子不高,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一晃一晃的,手里的瓜子嗑个不停。
执法殿的人都被派出去维持秩序了,现在整个执法殿便只剩下张三和她以及这个神神秘秘不知道来历的少年了。
这么多年了,司空会会还是第一次看见张三会和一个人慢慢地聊到入迷。
两个人的谈话,既不是求知,也不是审问,感觉就像是一个学者在向另一个学者进行求证。
张三的手指在案几上停了半响,殿外的桂香顺着窗缝溜进来,混着青铜灯盏的油烟味,在空气中缠成一团。
说着说着,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被戳破心思的喟叹,“几句话把稷下的底裤都快扒下来了。”
池序歪头,银发滑过肩头:“晚辈只是想知道,法到底是秤,还是刀。”
“秤?刀?”张三站起身,玄色袍摆在地面扫出半道弧线,“在稷下,秤是给多数人看的,刀才是给少数人备的。”他走到殿中一块石刻前,指尖抚过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字迹,“第一代殿主立这法时,斩过闹事的皇子,也放过偷学禁术的杂役——你说他按的是法,还是心情?”
池序跟着走过去,仰头望着那丈高的刻石,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子有背景,杂役没根基,放过杂役是怜悯,斩皇子是立威?”
“是权衡。”张三纠正道,“皇子背后是皇室,斩他,是告诉天下人稷下不偏私;杂役偷学是为了活命,放他,是告诉学子们稷下有温度。”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锁着池序,“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连天地都分高低,江河都有深浅,法若死抠条文,才是真的不公。”
“那法度岂不成了殿主手里的泥巴?想捏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司空会会终于磕完了瓜子,把瓜子壳往空中一抛,指尖凝出点灵光,将壳子烧成细灰,“当年我罚那个偷丹药的世家子,你非说要给世家留点颜面,只让他面壁三月;转头就把偷了块灵石的孤儿扔去挖矿三年——这不是双标是什么?”
张三没瞪她,只是淡淡道:“世家子偷丹药是为了争风吃醋,孤儿偷灵石是为了给妹妹治病。”
“所以呢?”池序追问,“动机不同,罪就不同?那法上为何只写‘偷盗者罚’,不写‘因何偷盗者减罚’?”
张三沉默了。
其实很早之前他也有过模糊的想法,法律究竟需不需要温度,其实在有执法概念起便一直有人思考过。
可被池序这么一挑,倒像是自己真的在拿法度当儿戏。
池序也沉默了,某个人曾经想要构建一个法不容情的社会,绝对的法律或许会伤害一些身不由己的人,但绝对不会放过那些罪不容诛的人。
理想是理想,可是见识过一些东西后就会发现,可是有些东西想想就可以,真的放到现实来,其实是千难万难的,只要有一个人类还有私情,就不会存在绝对的法律。
哪有什么法不容情,只有可高可低的温度,不想容情时便不容情,想容情时就荣情
池序忽然笑了,眉眼弯弯时,倒少了几分锐气,多了点少年人的清澈:“晚辈听过个故事。说有个地方,小偷无论偷一文钱还是千两金,初犯都是打三十大板;再犯,便要入监。哪怕你偷钱是为了救人,只要没提前报备,板子照打。”
“死板!”司空会会撇撇嘴,“那要是有人快饿死了,偷个馒头也要挨打?”
“是。”池序点头,“但他们的法里还有一条:若有人见死不救,罚得比小偷还重。”他看向张三,“晚辈觉得,法该是条河。河有两岸,左边是规矩,右边是人情,船能在河里漂,却不能撞碎两岸——您说的权衡,该是掌舵的本事,而不是把河岸挖了填,填了挖。”
张三的指尖在刻石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计算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你说的那个地方,弱肉强食吗?”
“也强。”池序望着殿外飘落的桂叶,声音轻得像叹息,“但他们信一句话:纵是王侯将相,犯了法,也得站在百姓跟前受罚。”
“荒唐。”张三斥道,却没了之前的冷硬,“真要是那样,哪来的世家?哪来的圣地?强者流血流汗打下的基业,凭什么要跟弱者守一样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