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脸有喜色,自以为中选在望。不料,韩愈还是落榜了。也许这正是韩愈这篇行文犀利的试卷与吏部某大人的看法相异的结果。韩愈以为让太学生去干力气活,那是浪费人才,再者太学生去充斋郎未必认真,对于宗庙祭祀也是不严肃的。落选后的韩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吏部第三次考试落选所给予韩愈的打击是空前的。他彻夜难眠,思索自己的前程,难道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见抚养自己成人的嫂子和乳娘,去见结发的妻子卢氏?他思前想后,叹息再三。自己7岁读书,言出成文,寒窗苦读至今已二十载,寄居长安也已8年。孔子有言,沽之哉,沽之哉,吾待价而沽者也。如今学成满腹文章,欲报效国家,竟无人赏识。是我韩愈时运不济,还是考官偏私?我韩愈不能就这样离开长安。
韩愈不相信在长安城找不到能发现千里马的伯乐。 。。
4、韩愈上宰相书
贞元十一年(795年)元旦来到了。长安城一年一度闹正月,皇家宫苑,民间巷陌,一片喜庆气氛,可是韩愈的心照不进春天和暖的阳光。他思考再三,决定直接给当朝宰相上书,期望得到他们的直接任用。当时任宰相的有三人,即贾耽、赵憬、卢迈。六年前,韩愈从长安回宣州省亲路过郑州时,曾上书贾耽,但这位节度使大人没有理会。如今,韩愈以为这三位大人总会有同情自己的吧。
其实,韩愈对朝廷权要之间的利害关系和勾心斗角并不了解,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以为动听的言词就可能打动权贵的心,对他施点慈悲。贞元九年五月天子李适任命贾耽、陆贽、赵憬、卢迈为宰相,赵憬怀疑陆贽排挤他,常称病不上朝,百官报告事项,四位宰相推让不发表意见,皇上照准他们的提议,每人值班十天处理政事。陆贽为人刚直,对皇上多有尖锐的批评和规劝,虽然当初有拯社稷于水火的大功,皇上心里还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吏部侍郎裴延龄揣摩李适心思,便不断在天子面前诋毁陆贽,李适竟然听信了裴延龄的谗言。陆贽很不是滋味,便约赵憬一起到圣上跟前揭破裴延龄的奸邪,李适龙颜不悦,不愿听陆贽的揭发,
赵憬在旁一言不发,陆贽极为失望。
李适将陆贽罢免,四位宰相就剩下三位了。
韩愈是陆贽主持礼部考试时进士及第的,陆贽与韩愈之间应是座主和门生的关系,如今座主正在倒霉,那三位宰相怎么可能关照这位陆氏门生呢。
韩愈一介书生,对朝廷的许多关节自然不甚了了,但他顾不得许多,便于正月二十七日带着他工笔细楷写就的上宰相书,来到光范门,匍伏在光范门下,请求进入中书省向宰相递交。
守护在光范门两侧的武士手执大戟,威风凛凛,见一个秀才伏在地上,问明究竟,把韩愈来意秉报给令吏,令吏转报通事舍人,通事舍人上达宰相。
中书衙门里三位大人正在品茶,听了通事舍人秉报,你看着我,我觑着他,都在脑子里搜索着韩愈这个名字,都不发言。
沉默片刻,三位几乎同时咳嗽一声。
通事舍人道:“三位大人,是不是让那位韩秀才回去,将书信留下?”
三位大人几乎同声道:“是的!是的!”于是,继续品茶。通事舍人把话传下,无奈的韩秀才将书信恭敬地递给执戟武士,打打身上的灰土,离开光范门。
韩愈的上宰相书宰相是否过目,只有天知道。
不过数日之间书信的抄件却在读书人中间传开了。
那书信说出了受抑压的举子们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那些落榜落选的人们读了无不称快,韩愈的际遇在他们心中引起强烈共鸣:
“……今有人生二十八年矣,名不著于农工商贾之版,其业则读书著文歌颂尧舜之道。鸡鸣而起,孜孜焉亦不为利。……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九品之位其可望,一亩之宫其可怀。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 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滨于死而益国,得其所者争笑之。……而方闻国家之仕进者,必举于州县,然后升于礼部吏部,试之以绣绘雕琢之文,考之以声势之逆顺、章句之短长,中其程式者,然后得从下士之列。虽有化俗之方、安边之画,不繇是而稍进,万不有一得焉。彼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其影响昧昧,惟恐闻于人也。今若闻有以书进宰相而求仕者,而宰相不辱焉,而荐之天子,而爵命之,而布其书于四方,枯稿沈溺魁宏宽通之士必且洋洋焉动其心、峨峨焉缨其冠、于于焉而来矣。此所谓劝赏不必遍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者也……”
韩愈期望最高行政长官超越科举制度而直接任用人才,以纠正科举考试的偏颇,未尝不是一种好想法,但这需要有怎样公正的贤相以慧眼识英才啊'韩愈的期望显然是难以实现的。他的书信递上去半个月了,仍没有回音。
韩愈愤懑、焦躁、寝食不安。长安米贵,衣食难觅。虽然有北平王马燧的周济,但仰食于人总是难于启齿。堂堂五尺男儿,读烂了四书五经,况且已进士及第,却得不到一官半职,领不到些许薪俸,养不活自己,更谈不上供养妻室。
更深人静,盘坐草席,自省再三,韩愈不禁悲从中来。他想,自己的处境恰似一个溺水的人,需要人援之以手,可
是当朝宰相们却站在岸上眼看着我下沉,真狠心啊I素不
相识者尚能冒着生命危险救人于水火,而皇上所尊敬的大
臣就如此无情无义么1古之君子如齐国大臣管仲能大胆地
从强盗中发现人才,我韩愈总不至于比不上强盗吧I宰相大人为何不能稍加关照呢?韩愈下决心再次给宰相上书。
在韩愈第一次上宰相书后的第十九天,韩愈于黎明时分点亮蜡烛,铺纸提笔从卯时写到辰时,把近似责问的期待和满腔激情,倾吐在这第二封上宰相书里。
二月的长安城,春光融融,正是游春的好时节。
韩愈无心观赏景致,胡乱吃过一张胡饼,便急匆匆朝光范门奔去。
守护光范门的还是那位执戟武士,他不理会韩愈晋见宰相面呈书信的请求,斥责道:“你已经来过一次,应当懂得规矩。”
韩愈道:“既然不准韩某面呈宰相,就请代为转呈吧。”执戟武士收下书信,韩愈愤然离开光范门。
孟郊于贞元十年末从汝州返回长安,准备参加贞元十一年初的礼部进士考试。
韩愈告诉他,李观去世了。
孟郊听罢如闻晴天霹雳。“自闻丧元宾,一日*狂”,他连夜写下《哭李观》以抒发内心的伤痛:
“志士不得老,多为直气伤。
阮公终日哭,寿命固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