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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上朝时辰已到,未央宫里动静渐多。所忠一句“皇上驾到”,引得大臣们鱼贯而入,山呼万岁。不知皇上今早是被皇后阿娇缠得太紧,还是昨晚攻读甚迟,心不在焉地应付几句,竞忘了今天要宣董仲舒上殿的事,见众大臣没事要奏,便示意所忠,准备退朝。还是窦婴,屈膝秉告:广川大儒董仲舒已应召来朝,正在外边等候。

皇上这才想起今天要召见董仲舒的事儿。广招天下贤良方正之士,这是他登基以来烧的第一把火,效果确实不错,天下各类人才狗才奴才蠢才蜂拥而来,上到八十岁的齐国辕固老人,下到身高尺余的小不点儿的侏儒,把长安的客舍旅馆,挤得处处爆满。正当小皇上高兴的时候,他的母亲首先不安起来,几次将儿子叫去,再三提醒:不可违了祖宗无为而治的法度。他已知道老祖母太皇太后为此大不满意,两只瞎了多年的眼睛居然越睁越大了。还有他的舅舅、太尉田鼢,本来也是不满黄老的什么也不做那套治国之法,拼命怂恿外甥有所作为的,如今听了太后的旨意,一个劲儿地往回缩。可是,路得往前走,下了诏就要有结果,不然满京城的才子们,不能再来一道诏书打发回家啊。御史大夫赵绾和郎中令王臧两个人,倒是不管这么多,,死活也要往前走,整天劝皇上重用儒生,册封贤良,快快重用董仲舒。董仲舒三个字,原来是可以让皇上一听就兴奋的,如今却成了他耳朵中的茧子,怎么抠也抠不掉了。无奈地将他再召上。封他个高官吧,太皇太后不干;封个小官吧,他们的学生公孙弘和众人都看不下去;不封,当然更不行。为此,他昨晚整整想了半夜。加之最近那个要当武帝的念头时刻萦绕于怀,他更觉得董仲舒等大儒未必那么重要了。所以,今天一上朝,他就忘了这件事,窦婴一提起,他倒有点奇怪了:怎么这个酸乎乎的大儒最近没有生病呢?

董仲舒还是被隆重地召上殿来。他迈着方方正正的步子,三叩九拜地走近圣驾所在,从大殿到武帝跟前,所走的时间足足有别人的好几倍。上次朝见时,他的这种毕恭毕敬的方式让小皇帝十分满意,他曾想过,应让所有的官员们都这样对皇帝顶礼膜拜才对,所以那天龙颜大悦。而今天,武帝看到这个样子,心里着实着急得很,好好的时间都被他给浪费了,如果大家都用儒家的这些礼节,大好的光阴岂不白白扔掉了许多?如果是边关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文武大臣们都像他这个样子三叩九拜地来议事,岂不是什么都被耽误了?想着想着,他的心里无奈地乐了一下,居然连对董仲舒说声“平身”的话也忘了。好在所忠及时地扯了一下他的龙袍,他的目光才从未央宫的大门移到面前贴着地的高帽子上。

“平身吧,董爱卿。有什么高见,朕洗耳恭听。”

董仲舒本以为皇上会赐座,不过转眼一想,站着说岂不更有利于发挥?于是他将早已准备好的奏章往身后一背,口若悬河似地陈述起来:“陛下!臣以为,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皆为王民。我汉朝地大物博,人民众多,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各执一词,多为异端邪说。邪说杂家,纷纷攘攘,朝野混乱,人心不定。大臣们无所适从,百姓就更没有头绪,结果必然是朝纲不整,人心不一。秦始皇一统中国,未能持久,就因为只统治了疆土,未管好诸子百家;只将百姓编了户籍,却未让他们的心与秦相统一……我朝高祖以仁义得天下,可又有诸侯之乱,根由还在诸子乱嚷,口径不一,人心不一,民众六神无主。”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看看皇上是什么样的脸色。

武帝本来心不在焉,以为他是老生常谈。可当他突然想到:如能将天下的意志统一为自己的意志,当然是最快意的事!由此不禁怦然心动。他点点头,“接着说,接着说,怎样才可让天下人的心也像疆土一样,统一起来?”

董仲舒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依臣之见,必须废黜百家,独尊儒术。”

殿下的群臣里马上传来一阵骚动。这里是黄老弟子的天下,当他们听到他们习学了几十年,轻轻松松使用了几十年的无为而治也被当作“邪说杂家”时,不禁有点气愤。站在前面的许昌和庄青翟对视了一眼,庄青翟撇了一下嘴。而他们的身后,早有灌夫等人议论起来。

武帝对“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一词也颇有点意外,但他的心思,还在如何让人心统一的焦点上。想到这里,他的左手抬起,微微一挥,殿下的杂音顿时消失了。武帝的下巴微微一颔,示意董仲舒继续说下去。

沉着的董仲舒从眼前年青人的两个微微的动作的反响中,发现了皇上的威严所在,同时也更加确信,自己今天的话是何等重要。看来,孔子之后,式微了数百年的儒家学说,要在我的手中发扬光大了。他顿时有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于是马上振作起来,言辞比刚才大为有力:“所谓儒术,始于孔子,发扬于孟子,以仁义礼乐治天下者也。”

此时殿下走出一人,白发萧然,道骨清风。武帝一看,原是太史司马谈。这位太史公双手将笏版一举,朗声而言:“陛下,臣随先帝多年,又司史官之职,臣只知道,高祖以兵马统天下,以诚信取民心;而文景二世以道家为本,无为而治,让民自由生息,方有如今天下大治,四海繁盛。儒术乃村学之术,怎可一统天下?”

董仲舒见来了对手,自然亢奋起来。“陛下,高祖的诚与信,正是仁义二字的体现啊!”

群臣中闪出灌夫的声音:“高祖让天下一统,用的是兵法!”说完他向窦婴看了一眼。谁都知道,他和窦婴一道,是跟随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的功臣,而他率领孤军,在乱军阵营中杀个三进三出,如今仍是可以在朝中高声嚷嚷的资本。

公孙弘看到连灌夫这种粗人都出来与师傅相争,真有点着急。他禁不住插上一句:“高祖讨伐无道,实是仁义之师。”

灌夫当然不会示弱:“高祖用兵,虚虚实实,兵不厌诈。这诈──也仁义吗?”

公孙弘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还是董仲舒老道,他长叹一声:“呜呼哀哉!怎能说我高祖一统天下,是用‘诈’来取胜呢?”

灌夫听到这话,心里直急。这不等于说我灌夫在辱骂高祖,属大不敬之罪吗?他红着脸皮,嚷嚷到:“放你的……!”

终于,他的“屁”还是未能肆无忌惮地“放”出来。灌夫急得面如猪肝,心如火烧。看了皇上一眼,皇上面色不好。再看一眼窦婴,窦婴却装作没有听见。

这时许昌按奈不住了,他知道,如此争论下去,吃亏的当是不擅言辞的灌夫。他上前一步,语调高亢地说:“陛下!臣以为董仲舒打着上天的幌子,口说仁义,实想废黜百家,独尊儒术,毁灭斯文。”

汉武帝看到老祖母身边人说话了,心中又是另一种不痛快。董仲舒的话能让他听到另外一种声音,一种和太皇太后不完全一样的声音,一种能让朝中掀起波澜的声音,就这一点,就让他高兴。于是他说:“我汉朝得天下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天子如能让人心和疆土一样,成为一统,朕觉的有些道理。”

许昌也不示弱:“可黄帝老子学说,以自然为本,没有虚情假义;而儒者口言仁义,心怀诈术,想天下一统于虚伪。陛下,此万万行不得,也行不通啊!”

汉武帝:“嗯?”

人群中闪出一人,褐衣皂靴,与众不同。“陛下,臣以为天道有常,世道天定,民情易变。治理天下,有一定之规,却无一定之法。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乱则治之,治则养之。儒者坐而论道,既不知兵,也不知法,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富民无术,富国无方,怎可一统人心?”

此话非同凡响,武帝不禁一怔:“你是何人?”

“微臣新进贤良,吏部候补员外郎汲黯。”

“你就是汲黯。好,朕听过你的奏章。好,不需候补了,吏部给个正式的官职!”

一直没有插嘴机会的所忠,此时大叫宣旨:“皇上有旨:汲黯吏部领取正职!”

汲黯略一鞠躬:“臣谢圣上。”居然不作深谢。不仅董仲舒看了颇觉不平,连武帝本人也有点意外。

这当然被公孙弘看在眼里。黄老之术,无礼于君,这正是儒学的契机。他觉得火候正佳,于是再度上前,诚恳陈词:“陛下,我师董仲舒所言所行,实为世人楷模。儒者虽然乱世无功,可治世不可缺少哇!乱世不拘礼法,而大治之世,人臣无礼,朝纲不举。朝纲不举,人心不宁,社稷不定。社稷不定,我朝何以正大一统,陛下何以成为千古一帝啊!”

武帝不由得一震。这礼数和朝纲,朝纲和社稷,乃至正大一统,千古一帝,一下子复杂了起来,同时也和自己的心思切近起来。

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太史公。他声调平和地说:“陛下,公孙弘所说千古一帝,正大一统,出语过于轻狂。如此而论,将我高祖放于何位呢?”

“是啊,这话说得太大、太过……”群臣嘈嘈杂杂,议论纷纷,但又不敢出来多言。因为谁都知道,牵扯到皇上和祖宗之间孰圣孰高,可不能随意插话的,于是在殿下交头接耳,一片哄哄。

武帝此时真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公孙弘的话,颇合心意,可司马谈的提醒,虽不中听,也不能反驳。倒是殿下乱议论的人最为可气。于是将案子一拍:“别乱嚷了!联以为董爱卿言之有理,汲黯说得也不错。有高见的出来直说,没见解的闭嘴!”

马上,死一般地寂静。

突然一声剑响,凄婉而动听,众人目光四处张望。剑声再起,音调高昂,君臣随声而望,只见一瘦高男子,风尘仆仆,英姿勃勃地出现在大殿门前。三叩其剑,声音激昂而有变调,仿佛是在奏出音乐。

众人正在纳闷之际,只见皇上的狗监杨得意从此人身后闪出。急急忙忙向殿上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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