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克特扶了扶金丝眼镜,略显惊讶,“玛丽安娜?玛丽安娜·马绍尔?你们和她是。。。。。?”
“她是我的合伙人。”劳格斯戴尔解释道。
克里克特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带着追忆的微笑,对身边的森内特说,“威廉,你有你的学生,我也有我的。”又转向劳格斯戴尔,语气关切:“玛丽安娜她最近怎么样?”
劳格斯戴尔神色微黯,“她最近身体不太好,癌症,在诺丁汉那边疗养。”
克里克特轻轻叹了口气,“愿上帝保佑这可怜的孩子。。。。。。当年在马达加斯加做考察,还是多亏了玛丽安娜帮我们找到了回营地的路。”
“行吧,你告诉她,有空给我写信,手写的。我喜欢她的字。”
劳格斯戴尔恭敬地点头称是。
曾敏则说道,“教授,一会儿,还有个酒会,可否请您二位。。。。。”
森内特似乎不太习惯这种长时间的社交应酬,摆了摆空闲的那只手,“不了不了,你们忙你们的正事去吧。我和埃拉自己再看看画,另外,曾,欣赏您的画作,这远比任何美酒都来得香醇和让人陶醉。”
一句话,让几人都乐了。
曾敏也不再强留,嘱咐李乐,“儿子,一会儿你负责把两位教授安全送回家。”
“放心吧,妈。”李乐点头,又凑近些,低声说,“晚上我回去做炸酱面。”
曾敏眼中笑意更浓,抬手揉了揉李乐的圆寸脑袋,“行啊,别太咸了。”
又转向一旁的罗婵,笑容可掬,“罗同学,玩得开心,谢谢你来捧场。”
罗婵忙回,“阿姨您太客气了,能来学习是我的荣幸。”
曾敏这才与劳格斯戴尔一行人笑着离开了,继续陪同着讲解。
李乐和罗婵陪着森内特、克里克特又看了一会儿画。森内特偶尔会指着某处色彩或笔触,用尖刻却精准的语言点评几句,克里克特则偶尔补充一些关于符号象征或文化隐喻的见解,罗婵在一旁听得极为专注,不时点头,李乐反倒成了陪衬。
过了约莫半小时,森内特摆了摆拐杖,“回吧,埃拉。我这老腿,今天的运动量绝对超标了,再待下去,我怕它要提出罢工。”
几人便一同向外走去。来到画廊外,傍晚的空气带着凉意,街灯已然亮起。
“我送送你?你去哪儿?”李乐问。
罗婵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小宝马迷你,“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随即,目光带着些许嗔怪,压低声音,“你之前可没告诉我,你妈妈是。。。。。你还说她就是中学美术老师?”
李乐倒是理直气壮地,“长安铁一中,高中部美术教研组,如假包换的老师,虽然现在属于停薪留职出来搞创作,但关系还在那儿呢,属于不拿工资自己交保险的那种,不信可查。”
罗婵被他这狡辩逗得噗嗤一笑,“行吧,你这理由。。。。。诶,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向你妈妈要个签名吧?就签在展览画册上就行。”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那就先谢谢啦!森内特教授,克里克特教授,再见!”罗婵礼貌地向二老道别,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子。
道别后,罗婵走向停车场。她坐进驾驶室,透过车窗,望着李乐小心地搀扶着森内特教授,和克里克特教授一边交谈着,一边慢慢走向画廊专属停车位的背影。
手指轻轻地轻轻敲打方向盘,脑海里,之前关于李乐的片段纷至沓来,李乐在公寓修电路时的笨拙与念经般的躲闪,在文兴酒楼与老板的熟稔,在做饭时穿着围裙却又毫不违和。。。。。如今,又加上了这位在国际画坛崭露头角、风姿卓绰的画家的妈。
每一块记忆的碎片,开始自动旋转、移动,试图拼凑出一幅更完整、也更出乎她意料的关于李乐的图像。
这个人,就像一本装帧朴素、甚至有些磨损的书,原以为读懂了七八分,却发现刚刚才翻开了隐藏着烫金扉页的封面,露出了里面更为深邃复杂的篇章。
轻轻呼出一口气,发动了汽车,驶入车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混合着好奇、玩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的弧度。
。。。。。。
卡罗拉穿过梅费尔流光溢彩的街道,驶向切尔西区,克里克特教授的家在那儿。
伦敦夜晚的微凉被关在车外,可车里却依旧喧嚣。
李乐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透明的自动驾驶工具,甚至呼吸希望能调成静音。因为,身后这俩正在吵吵的热闹,自己万一一个“风吹草动”的引来炮火,那家伙。
其实原本好好的,两人开始还聊着画展的见闻和对曾老师某幅作品的个人理解,可森内特嘴欠,一句话招惹了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