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谷谷主——顾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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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逢山正在休憩,神识似被轻轻触碰一下。
他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子,便有侍女主动上前手捧瓜果,扇风纳凉。
澜沧谷天气向来随心而动,黎盏走后,也试着弄了个冰天雪地,最后感觉一片白看得眼睛都快瞎了,一摆手,又变成了夏日炎炎,至少这样吃冰镇水果之时更有情调,也不会让冷气窜入左膝盖骨,总犯个治不好的老寒腿。
他没抬眼皮,视线似能穿越万水千山,落在数万里外的极北之地。
安水乡的村民们请黎盏暂入屋中休息。
“公子不必担忧,您同行之人被息壤神选中是他的福气,只要在此静待,一定会传来好消息的。”
黎盏的确相信段青玄不会出事,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消失,论谁也不能无动于衷。
他点点头,对围上来的村民友好地笑了笑,让他们不必管自己,他会在此处休息等待的。
村民一一离去,同时转变方向,往林中深处走去。
那是他们数千年以来,最庞大,也最古老的树屋,“树化”的人,身体的一部分都会提前转移至此,然后成为这间屋子的一部分,永永远远的和他们一起存活着。
“村长,他真的会将真元注入剥生中吗?”
“你要相信,息壤神始终是与我们站在一边的,他从安水乡而生,与安水乡共活,若你我借此夺得气运,能摆脱这长达千年施加在身上的诅咒,息壤神也可不再禁锢于此,获得自由。”
他们为此已经等待太久了。
自出生以来,数千年中,安水乡一代又一代的人承受着不知何时会落到自己身上的诅咒,他们无法离开村子,却又无法更深的探知为何会这样。
哪怕想过不再让后代承受痛苦,女子也依旧会怀上孩童,若强行杀了新生儿,则会加快诅咒的进程,人人都被迫提心吊胆的活着,都不敢直面这种永远也无法真正死去的悲哀。
那片剥生叶的确不是祝福,而是他们每人的一点神魂,只要段青玄受息壤引导,往叶片中投入一点神识,就能村中人的神魂顺着将他的神识瓜分成无数碎片,连带着继承这位天定之子的气运。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受到保护,再无顾忌的走出安水乡。
“他的那位同伴呢?要如何处置?”
“解铃换需系铃人,他身上剥生我们无法解开,那日我观他状况,离树化应当只差不到一月,待他道侣死后,不如便长留村中,与你我亲人继续为伴吧。”
村民们站了起来,围着最年老的村长,又是那样的姿势——双手并于胸前,右手拇指点在无名指第二节,微微躬下身子,行了一个最为庄重的礼节。
“息壤神会保佑我们的。”
黑沉沉的屋子中,树木的根系延伸至地底,盘根错节,就像他们每一代受到诅咒而不得不树化的同伴,也在此用着同一双眼睛,无声地为族人即将到来的解脱而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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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盏觉察到了不对劲。
段青玄凭空消失在熔炉之前,那些村民似乎像早有预料他会被选中。
一个外乡人占据他们苦等一整年面见神祇的名额,脸上反倒掩映不住喜色,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黎盏不愿打草惊蛇,便顺势而为,应他们的邀请至旁边的树屋停留。
他虽用不了多少灵力,好在须弥戒中常有不少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对修士兴许容易被发现,对付这些人倒是恰好,于是一只能同步传递声音的莹虫便不动声色地贴在了那位最年迈的老人衣下。
听完那边一番壮志踌躇的大业,黎盏端坐在椅子上,仰头望了望着快要通天的树屋。
“现在好了,是死是活,我得和你们那些个自作聪明的族人一起煎熬了。”
威逼利诱倒不可怕,他只怕息壤会用自己相关之事去蒙蔽段青玄。
他的脑子平常还管点用,一涉及到“黎盏”这两个字,什么情绪逻辑全成了浆糊,要是息壤和他说注入真元能解开自己身上剥生,想必段青玄二话不说便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