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却未能带来丝毫暖意。
那地平线上蠕动的黑线,很快的,就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迅速晕染开来,化为一片森然有序的钢铁浪潮,扑面而来。
三色战旗在空中迎风招展,刺痛了邺城之上每一个人的眼眸。
金属的寒光在队伍中星星点点地闪烁,即便是骑兵扬起的烟尘,也无法完全遮掩这些意味着死亡的寒芒。
『敌袭——!!骠骑军!是骠骑军啊!』
凄厉的嘶吼和混乱的铜锣声,瞬间撕裂了邺城的清晨。
城头上的戍卫兵卒从倚着女墙打盹中惊醒,慌乱地抓起武器,挤向垛口,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去干什么,是光在这些嚎叫着看,还是去搬运些防御的武器。
或许是因为清晨的寒冷,这些曹军守卫兵卒的动作,略显得有些僵硬和笨拙。
即便是他们在骠骑军来临之前,就已经知道迟早有一天这件事情会降临在邺城之处……
『来了!他们来了!』
『骠骑军来了!』
当曹丕被这些声浪惊醒的时候,呆梨半晌,才反应过来!
然后便是涌动起了无比的愤怒!
不是愤怒自己,而是愤怒身边的侍卫一副惊慌的模样。
搞什么啊?!
若是之前魏延没有突袭邺城到了罢了,还有理由说是长期处于安定状态,一时之间调整不过来云云……
若是之前曹丕没有做各种准备,也同样是没啥说的,毕竟谁也不能指责一个没有丝毫准备的城池,在遇到突发情况之下不能产生慌乱……
可问题是,前有魏延突袭,揭开了邺城防备上的漏洞,后有陈群,连带着曹丕也在不断的检查,巡视,准备,结果真的骠骑军到来的时候,还是显得这么的慌乱无措!
曹丕都忘了自己还没有束发,披上大氅便疾步冲出丞相府,翻身上马,直奔北城楼。
冷风刮过他的脸颊,带来远方的战鼓声和号角声。
那是骠骑军推进的节奏,沉稳、冷酷,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
像重锤般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耳膜,也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自信,让他有些恍惚起来。
这声音……
这声音他听过。
不是在这邺城高墙之上,而是在更久远的记忆里,在颠簸的马背上,在弥漫的烟尘中。
那是在官渡。
寒风同样凛冽,但刮在脸上带着大河的湿腥气。
他那时还年幼,跟在父亲那匹爪黄飞电之后,心跳如擂鼓,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沸腾的灼热。
前方,是袁绍连绵不绝、如同山峦般的营寨,旌旗蔽日,刀枪如林。
那时的曹军,兵少粮缺,衣甲黯淡,许多士卒面有菜色,但是他们行进时,脚步踏在地上是沉实的,眼神里没有茫然,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磨砺出的凶悍和专注。
没有慌张无比的杂乱喧哗,只有兵甲摩擦的铿锵声,和着风中猎猎的旗帜声,自成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
他的父亲,曹操,没有披着华贵的大氅,只是一身沾满尘土的玄甲,缓行于军阵之前。那时的曹操,没有高声呼喊什么鼓舞人心的话,只是偶尔停下来,拍拍某个老兵的肩膀,检查一下辎重车的绑绳,或者对身旁的曹洪荀彧等谋臣军将低声吩咐几句。
曹丕记得,当父亲的经过某个队列的时候,队列里面一个年轻的士卒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父亲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对了,那个时候的曹操,还没有在床边时时刻刻都放一把剑。
那士卒有些发懵,傻乎乎的不知道要说什么,父亲却只是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前方袁绍营地方向,也似乎是说了句什么。那个时候曹丕和父亲距离有点远,没听清说的是什么,只看到那士卒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脸上惶恐不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
甚至是一种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