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溪雪小小地点头:“嗯。”
这是这一年来她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论这个问题,话题起得突然,却又像冥冥中早有预感。
“那天凌晨,听到柏家的車在高速上出了車祸,无人生还,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低声说,“我看到你从警車上走下来的时候,简直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但是,那一刻,我其实心里很痛快,”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柏溪雪,你呢?”
柏溪雪抬起头,深深看进她眼睛里。
良久,她脸上缓慢浮现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我也是。”
——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悲情的桥段,也没有那么多抱头痛哭的故事。
她们都曾是金屋中的困兽,平静的生活、优渥的特权,纸醉金迷的一切将她们淹没。
也不是没有想过将錯就错、共同沉沦,但仍是那一句话——真相就像幕布后的一角,一旦发现,就会让人想将它彻底撕下。
于是,在车祸现場,当她们隔着浓煙彼此凝望,嗅闻到对方身上玉石俱焚的血腥味,一切已昭然若揭。
那就是她们都从未因为自己推翻柏氏的决定后悔过。
命运淬炼一切,如火焰淬炼钢刀。
一切杂质燃燒殆尽之后,反叛亦像是私奔。
夜晚的海风吹起了言真的发尾,她同柏溪雪对视:“我知道黑车那件事是你在帮我。”
“我还以为我这件事天衣无缝。”
“也不算错,”
言真低声笑,“但就是太天衣无缝了,才会让人想问为什么。”
“所以后来我才去问卢镝菲,”
言真道,“她告诉我,这件事大概是你做的。
她也告诉我,是因为你和景氏达成了协议,所以景氏后来才那么快出手。”
“卢镝菲倒是一个很称职的商人。”
“是的,无利不起早,一句话卖两个人人情,多划算?”
柏溪雪笑:“你说得对。”
这次言真问她:“所以当时为什么会想到那样做?”
“我发长文时,已经没有打算对柏氏再留后路,”
她一字一句地说,“包括对你,柏溪雪。”
她说的是实话,但柏溪雪只是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要撞爛我的车?”
“那是我最爱的一台跑车,”
她笑,“言记者,你是个飙车要戴头盔系安全带的人,上两百迈前要先龟速绕行跑道三圈。”
“这样的你,竟然会因为我撞爛两台车——这样失态,言记者,你还说你不心软?”
“我的心情,和你一样而已,”
柏溪雪低声道:“我做那些事……安排保镖、和景氏谈判,究其原因,其实都算不上大义凛然。”
“因为我其实也不舍那样的生活。”
她很坦诚地说:“我只是更怕你出事。”
命运多么复杂,世人怕失败,怕堕落,于是推崇所谓步步为营,生怕行差踏错。
却没想到,事到临头,驱使她义无反顾一路向前的,竟也是一个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