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灌系统检修那天,小王第三次"偶遇"了古丽。
"这个阀门。。。。。。"他蹲在管道旁,装模作样地拧着早已修好的螺丝,"好像又松了。"
古丽头也不抬地记录着数据:"汉族同志,那个阀门上周刚换过新的。"她的普通话标准得挑不出毛病,却带着一种刻意拉远的礼貌。
小王讪讪地缩回手。自从上个月他在食堂当众给古丽送了一束沙枣花后,这个曾经会和他讨论数据的维吾尔族姑娘,就再也没对他笑过。
"我带着礼物去她家拜访,她阿爸找我谈话了。"小王垂头丧气地坐在铁柱对面,手里捏瘪的啤酒罐咯吱作响,"说他们家族不允许和汉族通婚。"
铁柱望着远处正在教孩子们认苗的古丽,夕阳给她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你知道她家的情况吗?她哥哥在反恐行动中牺牲了,阿妈哭瞎了一只眼。"
小王猛地抬头:"我不知道。。。。。。她从来没说过。。。。。。"
"所以你送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回家要面对什么?"铁柱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知不知道邻居会怎么说?看啊,古丽勾引汉族小伙子?"
啤酒罐"砰"地砸在地上。小王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心疼,特别心疼古丽这个姑娘。
小王盯着地上扭曲变形的啤酒罐,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生疼。他突然想起那天在食堂,自己举着沙枣花走向古丽时,周围瞬间凝固的空气——维吾尔族工人们交换的眼神,汉族同事促狭的起哄,还有古丽刹那间苍白的脸色。
当时他只当她是害羞。
"我他妈就是个混蛋。"小王一拳砸在沙地上,指关节擦出血痕。铁柱没拦他,只是又开了罐啤酒塞过来。
小王没接。他盯着自己沾满沙粒的手掌,仿佛第一次看清上面粗粝的纹路。这双手能修好最精密的滴灌设备,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学会。
"她哥哥。。。是怎么牺牲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铁柱望着远处的晚霞:"三年前特警队围剿暴恐分子,她哥哥给部队当向导。"啤酒罐在掌心转了个圈,"后来他们家在老房子墙上挂了个光烈属的牌子,古丽就再也没穿过红裙子。"
小王突然弯腰干呕起来。他想起自己送的那束沙枣花——维吾尔语里叫"吉丽杜孜",火一样红的颜色。那天古丽接过花时手指在发抖,他还傻乎乎以为是感动。
"她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
铁柱嗤笑一声,"知道维吾尔族谚语吗?真正的愤怒是沉默的河水,表面的涟漪才是宽容。"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古丽正蹲在苗圃边,手把手教买买提的孙子辨认幼苗。她浅蓝色的头巾被风吹起一角,露出耳后那道淡淡的疤痕——小王现在知道了,那是她哥哥葬礼上,被极端分子扔的石块砸的。
"我该怎么做?"小王把脸埋进掌心,沙粒硌得眼眶生疼。
铁柱站起身,抖落裤腿上的沙粒:"先学会用眼睛看,用耳朵听。"他指了指苗圃,"知道为什么她总穿长袖工装?因为要遮住手臂上被那些邻居扔的煤渣烫的疤。"
晚风送来一阵沙枣花香,甜得发苦。小王突然跳起来冲向工具棚,差点撞翻路过的阿迪力。
小王突然想通了什么是真正的尊重——不是轰轰烈烈的表白,而是小心翼翼守护对方最脆弱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