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轮滚过约旦南部的沙漠大道,一路向南穿越黄褐色的岩石与赤土的高原,海的颜色忽然在地平线尽头闪现。那一瞬间,我仿佛听见《地球交响曲》中某一页的旋律蓦然跃起——那不是一声爆响,而是一道温柔的水波,自荒芜之地缓缓荡开。
亚喀巴,这座仅有二十万人口的港口城市,是约旦通向海洋的唯一窗口。它像一颗被千年风沙包裹的蓝色宝石,在烈阳之下闪烁着坚韧与自由的光芒。
我在地图页上,用湛蓝的墨水画下一个半音音符,那是红海与沙漠之间唯一可以呼吸的节拍。
我抵达亚喀巴的清晨,正逢红海潮水初升。海面平静得像一面打磨了几千年的镜子,天光在水面展开金色花纹,阳光与珊瑚礁之间,流淌着最初的微光。
我换上浮潜装备,跟随一位叫萨利姆的本地向导潜入海中。他告诉我:“你要听红海的心跳,就要先屏住自己的。”
我们潜入水下,立刻被七彩缤纷的海底世界包围:红珊瑚、狮子鱼、水母与沉船残骸,仿佛一段失传的海底神话在眼前流动。水中寂静,却也有自己的回响,那是浪涌在珊瑚间的窸窣,是鱼群划破水波的低吟。
浮上海面那一刻,我写下:“亚喀巴的红海,不是蓝色的,它是万物沉默后的生命之歌。”
岸边有一位聋哑男孩,正在用沙堆出一艘小船的模样。他的姐姐告诉我:“他喜欢看海,但听不到海的声音。”
我蹲下陪他堆沙船,用手指画出波纹的样子。他突然拉着我,指向远处海面,那是一只真正的渔船正缓缓划过晨雾。他笑了,虽然无声,却让整片晨曦都为之一颤。
我递给他一本小笔记本,他写下几个字:
“我在想象里听见了声音。”
那一刻,我想起我们这些旅人,其实何尝不是在用想象补全世界的声音。
午后,我走进亚喀巴旧港区。这片区域虽已不再是船只停靠的中心,却保留着最原始的城市脉络:黄土墙、彩色窗帘、石拱门,以及用阿拉伯花体字书写的招牌与诗句。
在一家老手工地毯铺里,我与年迈的店主哈立德聊天。他曾是红海上一名船长,如今已退休。“你看这些地毯的纹路,”他说,“每一根线都是一次风暴的记忆。”
我摸着那些柔软却坚韧的织物,仿佛能听见昔日帆船在风暴中破浪的声音。
我写道:“亚喀巴是一条旧毛毯,被时间铺在沙与海之间,破了口却未曾松线。”
一位女孩站在巷口唱歌,她的嗓音沙哑却动人。我停下脚步,她对我说:“这歌叫《海风之骨》,是我祖母教我的。”
“你会一直唱下去吗?”
“直到这座城的风不再吹。”她笑了笑。
又走几步,我在一间海边酒馆前看到一幅旧画:一艘三桅帆船正穿越星光下的红海,帆上写着一句诗:
“风曾是我们的舵,如今是我们的归宿。”
我站在画前良久,不为画技,只为这座城在岁月里保留的浪漫。
在城市西侧,有一条通往瓦迪拉姆沙漠的路,我只走到边缘。
那里岩石如巨兽静卧,红色沙粒随风飞舞。一个叫努尔的少女正牵着一匹小马慢慢行走,她的面纱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