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翻腾的情绪压过了撕扯般的疼痛,冲到他嘴边只化为一句低哑的呵斥:“你个混犊子!”
这话硬邦邦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却没了半分火气,反而泄出了他强压的、几乎失控的恐慌与后怕。
大龙依旧没转身,像根被钉在地上的标枪。
但那只紧握着枪、指关节都捏得发白的小手,几不可察地轻微颤抖了一下,泄露了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死死抿着嘴唇,薄薄的唇片被咬得毫无血色。
脸上的血污下,能看到他腮帮子绷紧的肌肉线条。
陈光阳忍着剧痛,挣扎着拄着枪试图站稳,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低哑,却又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过…过来!”
那小小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大龙缓缓转过脸。
血污凝固在他脸上,狼血粘腻,汗水湿透了内衬的粗布小褂。
他看着父亲苍白如纸的脸上那道清晰的狼尾血痕,看到父亲胳膊上缠绕的旧布条已经被鲜血彻底浸透、洇开,暗红一片。
那道血痕正缓慢地蜿蜒着,流到父亲下颌的胡茬上,然后艰难地凝聚,滴落。
大龙眼底那些冰冷的凶狠,像碎冰遇到了滚烫的烙铁,刺啦一声,骤然裂开一道缝。
一种更深的东西从那裂缝里汹涌地涌了出来,瞬间填满了那双刚才还刀锋般锐利的眼睛。
那是惊涛,是后怕,是看到父亲受伤的巨大冲击!
那眼神烫得陈光阳心头猛缩。
但大龙也只是让这情绪在眼底爆裂了一瞬。
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了所有翻腾的东西。甚至没有抬手去抹一下脸上湿漉漉的血污。
他没过去。
反而往前蹭了两步,蹲下身,伸出那只沾满泥巴和狼血的手。
不是去搀扶陈光阳,而是非常认真地用力去拽被陈光阳刚才撞头狼时甩在一边、被尸体挡住一半的帆布挎包。
挎包里露出一角新鲜的绿色药草,叶片被挤压得变了形,边缘卷曲着。
那是他进山的目标……给父亲采的草药。
一路被野猪追赶,被父亲喝骂,然后是和饿狼的生死搏杀,这包草药始终被压在他小小的身体下侧,护在两人之间。
他低着头,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试图将那露出来的草药叶子小心翼翼地拨弄进去,动作笨拙又认真,像个做错事又急于弥补的孩子。
“药……糊了点……”他终于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哽咽,却又被他死死地压在了喉咙深处,只剩下一点微不可闻的尾音震颤。
他不敢抬头看父亲,只盯着那包草药,仿佛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采时……是好的……”
那紧紧咬着下唇的细微动作,和他那沾满血污、却拼命想整理好药草的动作,落在陈光阳眼里,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嚎都更有力量。
那股犟劲儿,像石头缝里挤出来的草根。
“没断骨,皮肉伤,糊了也管用!”陈光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要挥走眼前这让他心窝子酸胀的一幕。
他吸了口林子里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凉气,肋骨被撞得还阵阵发疼。
“我儿子够牛逼!”
大龙动作猛地一滞。
他飞快地抬眼看了陈光阳一眼,那眼神里闪过一道光。
父亲用他理解的方式给了他鼓励。
他腮帮子又紧了紧,像要把什么酸涩的东西嚼碎了咽下去,但是小脸上依旧紧绷绷。
“嗯!”一声硬邦邦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