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U212NFS潜艇的兴奋感如同高纯度肾上腺素般在血管中猛烈奔涌,带来短暂却强烈的眩晕和灼热。
指挥控制室内,尚未干涸的血迹在昏暗的红色灯光下呈现出暗沉的色泽,空气中混杂着血腥、臭氧、汗水和金属的冰冷气味。
队员们彼此对视,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劫后余生、以弱胜强后难以抑制的激动火花。
乌鲁鲁甚至忍不住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身旁坚固的舱壁,发出沉闷的咚声,仿佛在确认这头钢铁巨兽真的已臣服于己手。
但这股兴奋的浪潮很快就被舷窗外那深邃、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大压力所逼退。
他们并非身处安全港,而是漂浮在危机四伏的战区深海,更具体地说,正位于GtI自己精心布设的、智能水雷阵的危险边缘。
“全体保持静默航行状态。声呐全功率开启,优先被动模式,最大限度收集环境噪音。蜂医,立刻将‘安菲特里忒’提供的最高机密雷区坐标数据,与我们声呐实时扫描数据进行叠加比对和校准,误差必须控制在50米内!”
露娜的声音在恢复了基本秩序却依旧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指挥控制室里响起,清晰、冷静,如同冰锥刺破短暂的狂热。
她站在主控制台前,目光如炬,快速扫过一个个开始重新闪烁起正常绿光的子系统状态灯。
蜂医立刻扑到他的战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
巨大的主屏幕上,原本显示潜艇自身状态和一片“干净”水域的声呐成像区域,瞬间被叠加上了一层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红色标记点——
那是“安菲特里忒”情报中的水雷预设坐标。
与此同时,被动声呐接收到的实时海底回波信号经过计算机增强处理后,也逐渐显现出无数细微的、不属于自然地貌的凸起物信号。
两者在不断校准中逐渐重合,勾勒出一幅令人窒息的海底雷场分布图。
它们像是一片死亡珊瑚礁,又像是无数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蜘蛛,静静地等待着不知情的触碰。
“比对完成……匹配度高达92%……”
蜂医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我们就在雷场的东部边缘。刚才的爆炸……冲击波可能触发了一些水雷的感应器,但也可能……反而帮我们‘清理’或者说‘标记’出了一小片因爆炸而暂时安全的区域……”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性,在这片已知的死亡之地,任何推测都显得苍白。
深蓝紧握着仿生学舵轮,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汗水。
他紧盯着高精度导航图与声呐图像的融合显示,那上面,代表“三叉戟”号的绿色光点,几乎是被无数红色致命光点半包围着。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推动操控杆,控制着潜艇以仅能维持舵效的极低速度,如同盲人踮着脚尖在布满绊雷的黑暗房间中行走,一点点地、谨慎万分地向外海方向“蹭”去。每一次微小的转向调整,都伴随着夜莺屏息凝神的报告:
“左舷15度,距离200米,有密集信号……”
“艏向微调右5度……好,避开那个单体……”
“深度保持稳定,下方350米处有可疑集群……”
被动声呐的耳机里,除了潜艇自身螺旋桨低速旋转时几乎不可闻的嗡嗡声和流体划过艇身的噪音,偶尔会捕捉到远处深海传来的一些诡异声响——
或许是洋流推动水雷锚链产生的轻微刮擦,或许是某些金属部件在水压下的自然应力呻吟,每一声都让人的心脏为之紧缩。
这段逃离雷区的航程,仿佛是在刀尖上跳着一支无声而优雅的死亡芭蕾,其间的心理压力,远超之前任何一场短兵相接的激烈枪战。
他们驾驶着这艘刚刚夺取、对其“脾性”还未完全摸透的钢铁巨兽,在自己人布下的死亡陷阱中寻找着渺茫的生路。
时间仿佛被深海的重压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控制台上,无人顾及。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声呐屏幕和深度表上。
终于,当声呐屏幕显示最后一个代表水雷的红色光点被远远甩在身后,逐渐消失在探测范围边缘,导航坐标也多次确认他们已完全驶出预定雷区最大范围时,指挥控制室内所有人才不约而同地、深深地、几乎是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刚才一直屏息至今。
所有人斗发现自己后背的作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确认脱离雷区。开始下潜至潜望镜深度。保持静默航行。”
露娜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但立刻被更强的警惕取代。隐藏,是潜艇的第一要务。
潜艇如同一条巨大的黑色蝠鲼,优雅地调整姿态,艏部微微下沉,再次缓缓滑向更深邃幽暗的水层。
舷窗外的光线迅速变暗,最终被无尽的漆黑所取代,只剩下仪表盘上各色灯光在玻璃上的倒影。
世界再次被深海那庞大而令人敬畏的静谧所笼罩,但这种静谧之下,却隐藏着更多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