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首一看,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瓦刀脸,长得跟豆芽菜一样的富家公子,提着鸟笼,领着一群帮闲浮浪之徒,把那围看的人一推,骂道:“滚!尔等看什么看?若不夹着尾巴散开,当心挨捶!”帮闲浮浪之徒中,有一人牵着一条凶恶的大黄狗。那黄狗狗仗人势,冲着围观的路人汪汪大叫。
众人回首看时,见是咸阳原上的浪荡公子“豆芽菜”史童,一个个像见了狼虫虎豹一样,轰的一声顿作鸟兽散。
“这位大哥,”我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伙子,指着提着鸟笼的公子问道,“他是谁?你们为何这样怕他?”
“他是五陵公子史童,咸阳城一霸,外号‘豆芽菜’。兄弟,你快放开我,晚了我就没命了!”我松开手,小伙子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得没了踪影。
“豆芽菜?”我想起在廷尉府门前卖唱的民妇和她饿昏的女儿。
“‘咸阳城里有三害,恶虎毒龙豆芽菜。’丞相的内侄是咸阳一霸,外号就叫‘豆芽菜’。”记得有人这样对我说过。
史童是当今丞相田蚡最小的内侄,自幼娇生惯养,好弄枪使棒,最喜欢蹴鞠,胡乱学了一些吹弹歌舞相扑玩耍之类的技能。成人之后,仗着朝廷有人,恶习渐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几月前,他在咸阳原上撵野兔灌黄鼠时,看上了长陵附近某金姓民妇家的二十亩水浇地,硬要用十石谷子强行交换。民妇不肯,这史童率人打上门去,活活打断了民妇丈夫的一条腿,强迫他在卖地契上盖印画押。金姓民妇领着八岁的女儿来咸阳县府衙告状,县丞关恢畏惧田丞相的势力,竟闭门不出,任凭金姓民妇击鼓鸣冤。民妇在县丞府衙鸣冤未果,便携着女儿到长安城找当今天子告御状,结果被廷尉府中尉宁成收押。宁成得知民妇冤情后,将此事告诉了丞相田蚡。田蚡吩咐一番,宁成回到廷尉府,给了民妇两千三铢钱,让她回家给丈夫疗伤,不要再告状了,说就是告到天子那里也是一场输官司。民妇拒绝收钱,在长安城里坚持了一个多月,见没有结果,忍气吞声地牵着女儿返回长陵故里。
这史童看见卖身葬父的少女一身孝衣,像一朵噙泪的梨花,邪念顿生,笑嘻嘻地蹲下身子,假惺惺地说:“可怜的美人,竟然要卖身葬父,可惜,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卖身葬父的少女看见史童,知道他不是良家子弟,没有理睬。
“只要你肯陪本公子半年,我就买棺葬你父亲。”史童笑嘻嘻地说。
“我乃良家女子,岂能做苟且之事!”少女正色道。
帮闲浮浪之徒跟着起哄。
“良家女子?本公子就喜欢包养良家女子……”史童哈哈笑道。
“光天化日之下,你的作为与禽兽何异!”
“禽兽?哈哈,本少爷我就喜欢当禽兽。不当禽兽,我能玩那么多黄花闺女吗?不当禽兽我能抢占那么多田地房产吗?”
“朗朗乾坤之间,长安京畿之地,难道你敢藐视王法?”
“王法?在这巴掌大的咸阳城里本公子就是王法!我姑父乃当今天子的舅舅,官秩丞相之职,你给我讲王法?丞相就是王法!”
少女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无赖少年是皇亲国戚,便跪在那里默不作声。
“这就对了,来,先让哥哥亲一下……”史童见少女服了软,更加得意忘形,说着就嘬起臭烘烘的蛤蟆嘴要往少女的脸上凑。
我虽然也是皇亲国戚之家,但在舅舅的教导下,平生最看不惯有人仗势欺人,特别是欺负女人。望着举止猥琐的史童,我摘下剑鞘,一个箭步,闪电般把剑鞘塞进史童张开的蛤蟆嘴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胳臂上一用劲,剑鞘轻轻一转,只听见嘎嘣嘎嘣两声脆响,两颗门牙便从史童的蛤蟆嘴飞出去了。我又飞起一脚,将这个恶少踹了个“狮子滚绣球”。这个恶少捂着被撬掉两颗门牙的血嘴,一身锦绣沾满了尘埃,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史童捂着被撬掉两颗门牙的嘴,凶狠地下令道,“敢到太岁头上动土,给我拿下!”
那只经常跟着史童撵野兔的凶恶黄狗也挣脱了恶奴手里的皮绳,汪汪大叫着向我扑来。那黄狗非常凶恶,跑在距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纵身一跃,便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要咬我的咽喉。
面对恶狗,我一个敏捷侧转拉开弓步,只见长剑一指,那闪着森森寒光的秋水莲花剑,噗的一声,刺穿了恶狗的咽喉……大黄狗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命呜呼。
史童见一眨眼的工夫我便斩杀了跟随他多年的爱犬,跑上前抱着血淋淋的大黄狗伤心欲绝:“阿黄,阿黄,我的好兄弟,你咋就这样死了……”接着,他回过头,噙着泪声嘶力竭地喊道:“给我打,往死里打,抓住这个毛孩子,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史童手下的一群帮闲之徒,也有懂些枪棒拳脚功夫之人,听见主人一声令下,便恶狼般扑过来,将我团团围住。我并没有把这些杂碎放在眼里,飞起一脚,先踢翻一个。另一个会鹰爪拳的,忽地一跃,伸出铁爪来揪我,我就势抓住他的左手反拧一把,赶将上去,只一脚,将其踢倒在大街上。另一个帮闲汉子,拎起一条吃摊上的长凳向我头上砸来,我身子一闪,那条长凳便落了空,我又飞起一脚踢在那家伙的腹部。那汉子惨叫一声,向后跌出十几米,落在一卖麻花的摊子上,哗啦一声,笨牛般的身子把麻花摊子砸了个稀巴烂……
一个有心计的帮闲之徒见打不过,连忙跑去县丞府衙告状。
那史童平日里养尊处优,大家对他前呼后拥,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他疯了一般,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抡得呼呼生风朝我迎面劈来。我一个流星赶月,架住了钢刀,两个人当街打斗起来。没战几个回合,这史童就渐渐败下阵来。
他那几下花拳绣腿的功夫哪里是我的对手,加上整天花天酒地,早已让酒色掏虚了身子,挥刀几下便气喘如牛……我瞅准一个空当,飞起一脚将史童踢倒在当街上,再上一脚,踏住他的胸口。我将秋水莲花剑插入腰间,握紧拳头,看着史童道:“你这闲痞,我跟随天子多年尚且奉王法、循律令,不敢有半点儿造次,你这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目无王法,在咸阳城里为非作歹?说,你是如何强占金家良田的?”我噗的一拳,正打在恶少的鼻子上,打得他鲜血迸流,那鼻子便歪在半边。
被赶走的百姓平日里受够了这恶少的欺压,都敢怒不敢言,今日见有人替他们出气,连忙围过来,连声喝彩:“打得好!”
“好小子,有种打死你爷爷!打不死你爷爷,爷爷今天非剥你的皮不可!”史童在我的拳头下挣扎。
“狗东西!”我怒骂道,“还敢嘴硬?”提起拳头,对准他的眼眶眉梢又一拳,这一拳打得重,打得恶少乌珠迸出。
一街两巷的百姓们只是看热闹,无一人肯上前来劝。
史童口里讨饶。
“咄!”我大声喝道,“我六岁参加天子廷议,什么权贵没见过!平生只慕英雄,一心想驰骋疆场,为国家建功立业,今天偏偏遇上你这条狗,你若是和我硬到底,我倒饶了,你对我讨饶,我偏不饶你!饶了你,你又去祸害咸阳百姓!”说完又是一拳,这一拳不偏不倚,正打在其太阳穴上。
“打得好!今天才是铜锤遇见铁刷子了!”围观的人群齐声喝彩。
一位拄着竹竿、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指着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喷着血沫子的史童说:“畜生,害人的畜生!去年八月十五我带孙女来赶庙会,我孙女被这畜生看上,他硬带人把她抢进府里糟蹋了,可怜我那孙女只有十五岁,她从史府里逃出来后,感到没脸见人,就扑了渭河……”
“打死他!”
“小英雄,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