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议事厅的欢腾声尚未散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众人循声回头,只见娜仁托雅身着银灰色的瓦剌贵族长袍,腰间系着嵌玉的革带,长发束成利落的发髻,身后跟着两名持弯刀的亲兵,正从屏风后缓步走出。她脸上褪去了往日的青涩,眼神清亮而坚定,与从前那个跟在阿依娜身后、略带腼腆的少女判若两人。
“诸位,”娜仁托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瞬间压下了厅内的喧闹,“虽然我们合力击溃了沙俄主力,但危险还没有真正解除。”
朱祁钰见她到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笑道:“娜仁托雅汗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心中不禁感慨——想当初在瓦剌初见时,她还是个爱追着羊群跑、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娇娇少女,如今周身的气度,已然是一位真正能撑起一方部族的汗王了。
娜仁托雅上前一步,对着朱祁钰微微躬身,却没有行跪拜之礼——这是瓦剌汗王与大明皇帝的对等礼遇。“陛下不必多礼,”她转向厅内的大明官员,又道,“此次能击退沙俄,多谢大明将士不仅帮我们守住了边境,还暗中协助平定了瓦剌内部的叛乱余党。若不是郭将军派来的神机营士兵及时支援,恐怕我还没来得及率军赶来,部族就已陷入内乱。”
原来,在沙俄大军压境时,瓦剌内部几个依附沙俄的小部落趁机作乱,谎称娜仁托雅“通明叛族”,煽动牧民反抗。危急关头,阿依娜提前派去的瓦剌骑兵与郭将军调拨的三百神机营士兵联手,以雷霆之势镇压了叛乱,才稳住了后方。
户部尚书闻言,拱手道:“汗王客气了,大明与瓦剌早已是兄弟之邦,理当守望相助。”
“话虽如此,但内乱的根源未除。”娜仁托雅眉头微蹙,指着舆图上瓦剌与沙俄交界的“黑石山”一带,“那些叛乱部落的首领虽已被擒,但他们的亲信逃进了黑石山的密林,勾结了残余的沙俄散兵,近日频频劫掠瓦剌的牧群和商队。若不彻底清剿,恐成后患。”
朱祁钰点点头,语气严肃:“你说得对,现在不是纠结内部纷争的时候——沙俄残部未灭,这些勾结外敌的乱党,本质上也是威胁边境安稳的隐患,与外敌入侵无异。朕已命巴特尔率草原骑兵在边境巡逻,正好可让他配合你清剿黑石山的乱党。”
娜仁托雅敏锐地察觉到朱祁钰眼神中的打量,嘴角微微上扬,主动开口道:“陛下是不是觉得我变化很大?”见朱祁钰不置可否,她坦然一笑,继续说道,“不是我刻意改变,是表姐阿依娜和部族的长老们一直在教我。他们把历朝历代瓦剌可汗的兵书、盟约都找了出来,教我如何判断局势、如何安抚部众,连先祖与大明永乐皇帝结盟时的信函,都一字一句读给我听。”
她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革带,语气柔和了些:“现在身上的威严,是汗王的身份赋予的,也是部族的期望逼出来的。但我还是当初的那个娜仁托雅——喜欢在草原上看日出,喜欢给部族的小朋友讲大明的话本故事,也始终记得陛下当初教我的‘以和为贵’。”
说到这里,她看向朱祁钰,眼神诚恳:“所以往后议事,不必再背着我。瓦剌的骑兵熟悉草原地形,牧民们也能充当斥候,若有需要,我们随时能派上用场。刚才在门外听到诸位在商讨后续部署,不知眼下可有瓦剌能出力的地方?”
朱祁钰闻言,朗声笑了起来:“你已经帮上大忙了。你表姐阿依娜此刻还在白鹰城坐镇呢,就在前日——也就是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她还带着神机营和瓦剌骑兵,打退了沙俄残部的反扑,牢牢守住了粮库。”
一旁的郭将军接过话头,补充道:“那日沙俄残兵约有五千人,趁夜偷袭白鹰城粮库,想烧了我们的储备粮草。阿依娜大人早有防备,让瓦剌骑兵在城外设伏,神机营士兵在城墙上架起火铳,等敌人一靠近,先放骑兵冲散阵型,再以火铳轰击,不到一个时辰就歼敌三千,剩下的残兵全被俘虏了。”
娜仁托雅眼中闪过一丝骄傲,随即又道:“表姐向来沉稳善战,但白鹰城的粮库太过重要,只靠她一人驻守,我终究不放心。此次我带来了两万瓦剌骑兵,一半留在大同协助陛下防备沙俄反扑,另一半我想亲自带去白鹰城,与表姐汇合。一来可以加强粮库的防守,二来也能顺便清剿附近草原上的沙俄散兵。”
“此计甚妙。”于谦上前一步,拱手道,“汗王有所不知,白鹰城附近的几个牧民部落,近日因害怕沙俄报复,不敢出门放牧,粮草短缺。若汗王能带骑兵前往,既能守护粮库,又能安抚牧民,还能借助他们的力量搜寻散兵,可谓一举三得。”
朱祁钰颔首赞同:“就依娜仁托雅汗王之意。朕再派一千神机营士兵随你同去,由参将赵武统领,听从你的调遣。”他顿了顿,从案几上拿起一枚鎏金令牌递给她,“凭此令牌,可在大明边境各州府调粮调兵,不必另行请示。”
娜仁托雅双手接过令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中一阵暖流。她郑重地将令牌系在腰间,沉声道:“陛下放心,我定不辜负信任,守住白鹰城,也守住大明与瓦剌的边境。”
此时,一名瓦剌亲兵快步走进厅内,单膝跪地禀报:“汗王,城外的骑兵已休整完毕,随时可以出发。另外,阿依娜大人派人送来急信,说白鹰城西北发现一小股哥萨克残兵,疑似在探查粮库的防御部署。”
“知道了。”娜仁托雅起身,对着朱祁钰再次躬身,“陛下,诸位大人,事不宜迟,我这就率军前往白鹰城。若有任何异动,会立刻派人送信回来。”
朱祁钰送她至议事厅门口,看着她翻身上马——那匹纯白的骏马是他当初赠予她的,如今依旧神骏。娜仁托雅勒住马缰,回头看向朱祁钰,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一如当年在瓦剌草原上那般纯粹:“陛下,等彻底平定了边境,我再给您带草原上最新鲜的奶酒和奶酪。”
朱祁钰笑着点头:“好,朕等着。一路小心。”
目送娜仁托雅的骑兵队伍消失在大同城外的烟尘中,郭一平走到朱祁钰身边,轻声道:“娜仁托雅汗王虽年轻,却比许多老将还要沉稳,瓦剌有她在,边境可安。”
“是啊,”朱祁钰望着远方,语气感慨,“当年她还需要阿依娜保护,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转身回到议事厅,目光落在舆图上的黑石山,“郭将军,你即刻传令巴特尔,让他率五千骑兵与娜仁托雅的部队汇合,先清剿黑石山的乱党,再搜捕沙俄残兵。于谦,你再去一趟宣府,督促粮草尽快运抵白鹰城,务必保障前线供给。”
“臣遵旨!”两人齐声应道。
三日后,白鹰城。
娜仁托雅率军抵达时,阿依娜正站在城楼上查看敌情。看到妹妹一身戎装、带着大队骑兵而来,她眼中满是欣慰,快步走下城楼迎了上去:“你来得正好,昨夜哥萨克残兵又在城外骚扰,虽然被打退了,但恐怕还有后续动作。”
“表姐放心,我带来了两万骑兵和一千大明神机营士兵,”娜仁托雅翻身下马,与阿依娜并肩走向城门,“陛下还命巴特尔将军率军来助,不日便可抵达。我们正好趁此机会,把附近的残兵和乱党一网打尽。”
两人走进城内的临时指挥所,阿依娜铺开一张地图,指着白鹰城西北的“野狼谷”说:“据斥候回报,那股哥萨克残兵就藏在谷内,大约有八百人,还裹挟了不少附近的牧民。他们不敢正面攻城,却总在谷口劫掠过往商队,想断我们的补给线。”
娜仁托雅盯着地图看了片刻,说道:“野狼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硬闯会有伤亡。不如这样——我带五千瓦剌骑兵伪装成商队,引诱他们出来劫掠;表姐你率神机营士兵在谷外两侧埋伏,等他们进入包围圈,再以火铳和弓箭夹击;另外派一支骑兵绕到谷后,堵住他们的退路,定能将其全歼。”
阿依娜眼中一亮:“好主意!瓦剌骑兵熟悉草原作战,伪装商队再合适不过。我们今夜就准备,明日拂晓行动。”
次日天还未亮,娜仁托雅便带着骑兵换上了牧民的服饰,赶着十几辆装着“货物”的马车,缓缓驶向野狼谷。行至谷口时,果然有数十名哥萨克士兵冲了出来,举着马刀喝令他们停下。
“把车上的东西都留下,饶你们不死!”为首的哥萨克军官用生硬的蒙古语喊道。
娜仁托雅故作惊慌,翻身下马:“各位好汉,这些货物是要送给白鹰城守军的,还请高抬贵手……”
就在哥萨克士兵围上来查看马车时,娜仁托雅突然吹了一声口哨。马车夫们猛地掀开篷布,里面藏着的瓦剌骑兵瞬间翻身上马,抽出弯刀冲向敌人。那名哥萨克军官大惊失色,转身就往谷内跑,嘴里喊着:“有埋伏!快撤!”
可此时已经晚了——阿依娜率领的神机营士兵从两侧山坡冲出,火铳声此起彼伏,谷内的哥萨克残兵刚冲出来,就被密集的弹雨击倒一片。而绕到谷后的骑兵也及时赶到,将退路彻底封死。
激战半个时辰后,八百名哥萨克残兵要么被歼灭,要么被俘虏,那些被裹挟的牧民也被成功解救。娜仁托雅站在谷口,看着被押解出来的俘虏,对身边的阿依娜笑道:“第一战告捷,接下来就是黑石山的乱党了。”
阿依娜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长老们没白教你。等巴特尔将军来了,我们就兵分两路,彻底清除这些隐患。”
此时,一名亲兵拿着一封密信跑来:“汗王,阿依娜大人,大明的信使到了!说陛下已经收到捷报,还说要亲自派人送一批棉衣和药品来,给将士们过冬。”
娜仁托雅接过密信,看着信上朱祁钰亲笔写下的“同心协力,共守边境”八个字,心中一阵温暖。她抬头望向大明的方向,冬日的阳光洒在白鹰城的城墙上,虽有寒意,却让人充满希望——只要大明与瓦剌携手,再大的危险,也终能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