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清朗的蓝眼睛恍惚了。当天夜里,他又用这双眼目睹了把
自己丢进冰水的女人,他罪孽深重的心在那一刻也浸了冰水。我
料定他要绕开逼过来的死气,他想逃跑!
洋人要跑!
狗杂种要跑里
我从老福居的茶馆窜了出去。
福居说:耳朵,找你钱!
我说:一下回用i
我穿过码头,穿过东街,马一样在去槐镇的土道上跑。我
猜度马神甫已经把大路送上教船,在封着兵船的苍河上大摇大
摆地顺水而下了。
我跑出一片枯树林,突然发现大路正闷着头走过来。我站
住了,他发现了我,也站住了。他挎着教民的面包房烘的大面
包圈,叼着烟袋锅。他脸色平静,看来是在上帝那儿得到宽心
话了。
他说:你?
我说:我等烦了,来接你。
他说:跑什么?
我说:我着急。
他说:急什么?
我答不出,脸很热。我们站了一会儿,他先走,我振
走。我怪自己荒唐,生怕他看出我的意思来。他问我吃不吃面
包,我说不吃,他就不再说话,在前边走得很急,比逃的速度
都快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正沿着琼岭的山道往盆地里走,
他慢下来,最后停了脚。他看着西边的落日头出了神儿。我也
出了神儿,我记起了秋天那个日子,少奶奶在残阳里火苗子一
样燃起来口
大路咕咯了半句洋话。
我一下子就明白他说给谁听互
少奶奶如果有缘,会听见他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呢?
我听不懂。
没人懂。
4月2日录
正月十一苍河解禁,正月十三大少爷曹光满回到榆镇了。他
带回许多年货,大包小包有几十种。分到少奶奶这边的有几匹
绸缎,其中一匹是那种湖绿色;还有一座洋木吊钟,有佛盒那
么大,每到一个时辰就叫起来,声音像是布谷。大路得了一盒
子洋烟和一把洋伞。烟是地道的雪茄,大路一见就把烟袋锅丢
了。伞是黑的,拢起来瘦瘦的样子,刚好顶个拐杖,他拄着它